第4章:分野
再开学,就是初二了。鹤彤很讨厌她的第一位物理老师,起因是她刚来就因黑板这事挑挑拣拣,给了全班一个下马威!
“看黑板!”物理老师一上来就用无比严厉的语气说道,“就比如这黑板上这个‘1’没擦干净,你们说,我是写,还是不写啊?”
这话在鹤彤听来,简直不可理喻,心说你一位老师跟学生较什么劲儿?就冲着这位老师,她决定对物理课采取消极怠工的态度。
结果到了期中考试,物理成绩自然不尽人意。回到家,当父母问起,她只敢小声嘀咕一句:“这门课只差一分就及格了。”
可她却绝口不敢提那句真正关键的话——“班级的平均分在90以上。”
包括此后上操时,也总是借口“要去老师办公室补习”,或是“留在教室打扫卫生”。
之后某天,学校在报告厅开家长会。鹤彤坐在学生区,眼皮越来越沉。
旁边家长席上,正在走神的智音侧目看到女儿的状态,连忙悄声起身,将鹤彤带出了报告厅。“鹤彤,你是不是想去洗手间?”
陈鹤彤:“……是有一点儿。”
在卫生间的隔间外,智音听着里面细微的动静,焦急地敲了敲门:“鹤彤,你还好吗?”
里面沉默了片刻,传来女儿虚弱又带着一丝烦躁的声音:“不太好。肚子特别疼。”
一瞬间,智音全明白了。回家的路上,她尽可能平静的为女儿补上了那堂迟来的生理卫生课。鹤彤听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再后来,鹤彤开始熟练地用它在课间操时请假。但奇怪的是,体育课她却一次都没逃过——即便它早已不是跑两圈就能自由活动的轻松时光,而是充满了耐力跑和立定跳远。
再后来的一天,鹤彤戴着新发的团徽回到了家。尹智音一眼就瞥见了女儿校服上那枚小小的红色旗帜,心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慰藉。
那天晚饭时,难得高兴的陈砚话比平时多了不少,还破例多添了半碗饭。而坐在他对面的智音,却有些食不知味——那枚团徽,似乎证明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无法证明。
迈入初三,教室从二楼搬到了三楼,班里的面孔也从四十多张减少到三十多张。开学当日站在讲台上的,也不再是原来的语文老师。
“同学们好,我姓赵,是你们的新班主任,也教物理。”赵老师说话自带一种沉静的气场,与去年那位严厉的物理老师全然不同。
几天后,赵老师布置了一篇周记。鹤彤觉得这是个机会,便在其上笨拙地论述着她所理解的“尊重”与“不尊重”。文章算不上好,记叙和议论缠杂在一起,但赵老师看懂了。
下次班会,她自然而然地谈起了“自尊”与“尊重他人”的话题,并用平静的目光扫过全班,仿佛在回应每位同学藏在心里的疑问。
秋季运动会前的两周,各班都在排练走队列。鉴于前两年总被排除在这项活动之外,鹤彤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次也会和过去一样。
她独自站在操场边缘的树荫下,看着眼前的队伍反复练习。直到一个声音清晰地传来:“陈鹤彤,你过来一下。”
鹤彤愣了一下,立刻小跑过去。赵老师没多问,只是抬手示意鹤彤到队伍前排的空位上。接下来的两周,大量的课余时间都投入了排练,尽管如此,并没有生出厌烦或不平。
运动会当天,当初三三班走过主席台时,没喊别出心裁的口号,步伐也算不上整齐。但当评委席上响起那片最为热烈的掌声时,鹤彤隐约触摸到了一点“集体”这个词的真实分量。
初三这一年过得飞快,运动会的余热仿佛还未散尽,中考总复习的序幕便已拉开。
中考前最后一次家长会散场后,几位主科老师被迟迟未走的家长围着。智音站在人群外围,等着和赵老师说句话。
化学老师捏着成绩单,正好和旁边的英语老师低声叹气:“陈鹤彤这孩子,我是看在眼里的。她是真用功了,笔记做得比谁都细。”
他这话清晰地钻进智音的耳朵里。“可邪门的是,每次测验刚好卡在及格线上。”他用手在太阳穴旁边比划了一下,语气中充满不解。
一旁的数学老师听了,也转过头加入谈话,脸上是种认命般的无奈:“你们都还好。我布置的选做题,她到现在还是一个字不写。交上来的,永远只有那片光秃秃的基础题。”
她顿了顿,最终也只是挥挥手:“算了……好歹,她现在肯写了。”
中考三天,倏忽而过。
接下来的暑假漫长而无所事事,在惴惴不安与隐约期待中被拉扯得格外绵长。
出成绩那天,系统卡顿了无数次后,屏幕终于跳出一个数字。这个分数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红枫中学高中部直升分数线的那道坎上。
“爸,妈,怎么样?”鹤彤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不等陈氏夫妇从巨大的恍惚中回过神,她顿了顿,“我这次进步了。”
陈鹤彤:“不是成绩,是……是中考那三天,我都没有在考场晕过去。”
“晕……倒?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智音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我不告诉你们,是因为怕你们说我撒谎。而且那个时候,我也在和自己较劲。”鹤彤的声音犹如陷入一场遥远的迷雾。“我那时候甚至在想,如果我在主科上和副科上……”
她没再说下去,但陈砚和智音却都听懂了那未尽的弦外之音。原来他们从来忘记了教给女儿,世间每一门学问,本无主副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