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逃走
冷宫西角的老槐树影影绰绰，宋芊悦一身黄白衣打衬得她身形愈发利落，高束的马尾随着动作轻晃，额前的刘海被夜风掀起，眉眼间褪去了往日的温婉，倒添了几分少年人的英气。
宋芊悦盯着墙根那堆半人高的稻草，指尖攥得发白——这是她逃出去的唯一机会。她踩着稻草往上爬，干燥的草秆在脚下咯吱作响，每动一下都怕堆垛塌掉。终于，她的手掌抠住了墙头粗糙的砖块，手臂用力将上半身撑上去，膝盖在墙沿磨出红印也顾不上疼。
翻坐在墙头时，晨风卷着草木气息扑过来，宋芊悦刚松了口气，目光就落在墙外那棵老槐树上。一根碗口粗的枝桠斜斜伸过来，离墙头不过两尺远，枝节上还长着几片未落的绿叶，看着结实得很。
“太好了。”
她小声自语，小心翼翼地把右腿先伸下去，脚尖试探着踩在树枝上，确认能承重后，才把左腿也挪过来，身体慢慢往下滑。
可就在她挪到树枝中间时，变故突然发生。裤脚被枝桠上一个凸起的树瘤死死勾住，她下意识想挣开，脚踝却猛地卡在两根分叉的枝节间，像是被无形的手攥住。宋芊悦心里一慌，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双手胡乱抓住旁边的细枝，树叶簌簌往下掉。她悬在半空，上看离墙头足有一人高，下看地面还隔着段距离，腿被卡得发疼，连动一下都怕树枝断裂，只能僵着身子，冷汗顺着后背往下淌。
“前面三位公子，可否救救我？”
宋芊悦的声音带着慌意，顺着风飘出去时，正撞见燕晟桉三人沿着墙根走来。脚步声骤然停住，三道目光齐刷刷抬向墙头，先看到的是半悬在树枝间的身影——裤脚被树瘤勾得变形，脚踝卡在枝桠间，露出的半截手腕因为用力抓着细枝而泛白，连垂着的发丝都透着狼狈。
“哟，这是哪家公子，爬树还能把自己卡成这样？”
燕晟桉身侧的侍卫忍不住打趣。
宋芊雪定睛一看树上的人吓得瞳孔缩了缩，指尖无意识攥紧了帕子，心头翻江倒海：那瞳孔、那两只眼睛下的痣，分明是宋芊悦！母妃上个月还说，宋芊悦在别院染了急病没熬过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卡在墙外的槐树上？她强压着诧异，目光落在宋芊悦身上，一时忘了说话。
燕晟桉没开口，只是抬眸看向卡在半空的人，目光在她被树瘤勾住的裤脚和发白的指节上顿了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燕晟桉指尖已触到腰间佩剑的穗子，脚尖微微踮起，正要提气掠上树枝，手腕却突然被人攥住。
“晟桉哥哥！”
宋芊雪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拔高的急切，她死死拽着燕晟桉的袖子，另一只手往前推了他一把
“别管她！能爬上去自然能下来，指不定是故意卡在那儿，想讹我们呢！”
她的力气很大，刚好扰了燕晟桉的重心。燕晟桉正要回头开口，头顶忽然传来“啊”的一声轻呼——是宋芊悦！被树瘤勾住的裤脚终于挣裂，可她脚下没稳住，整个人直直从树枝上摔了下来！
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一阵急促的风声。下一秒，燕晟桉只觉胸前一沉，带着草木气息的温热身躯便结结实实地砸在他身上。他下意识伸手揽住人，两人一起往后踉跄了两步，才堪堪站稳。宋芊悦的额角蹭在他的衣襟上，疼得眼眶泛红，却还不忘攥紧他的衣袖，小声道
“多谢公子……”
宋芊雪站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方才那点刻意的镇定，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冲得无影无踪。
宋芊悦能清晰感受到环在腰间的手臂带着温热的力度，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墨香与松木香，而她身上的灵鸢花气息，也在两人靠近时悄然漫开。
那股清浅却独特的香气飘进燕晟桉鼻尖时，他的动作忽然顿住——灵鸢花香他只在宋芊悦身上闻到过，这味道像根细针，猝不及防扎进记忆里，他垂眸看向怀中人的发顶，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心头竟掠过一个荒唐的念头:这会不会是……宋芊悦？
可没等他细想，宋芊悦已连忙抬手，轻轻推开他的胳膊，声音细弱却带着礼貌：“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小女这就告辞了。”她始终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慌乱，根本没敢抬头看燕晟桉的脸，只攥紧衣角，踮着有些发疼的脚踝，转身就往巷口快步走。单薄的背影很快融进巷尾的暮色里，连一步都没回头。
燕晟桉的手臂还维持着扶人的姿势，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她衣料的触感，鼻尖的灵鸢花香尚未散尽，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却挥之不去。他愣了两秒，眉梢微挑——这姑娘不仅狼狈，身上的味道和那股慌张劲儿，都透着古怪。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招来身侧的侍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吩咐
“跟着她，查清楚她的身份，别惊动了人。”
侍卫会意地点头，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一旁的宋芊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尤其是燕晟桉方才那瞬间的失神，更是让她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心里的火气直往上冒。宋芊悦不仅没死，还凭这股味道勾动了燕晟桉的注意，若是让燕晟桉查出些什么，母后的计划就全毁了！她强压着怒意，脸上挤出几分委屈的神色，拉了拉燕晟桉的衣袖
“晟桉哥哥，我们还是快点去青岚阁吧，不然久了不回去母后该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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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回宫的銮驾刚落，宋芊雪便借着“头晕需回殿歇息”的由头，匆匆与燕晟桉分道扬镳。她脚步未歇，径直穿过抄手游廊，闯进皇后的长乐宫，压低声音急报
“母后，苏念跑了！”
皇后手中的玉如意“哐当”砸在描金托盘上，脸色瞬间从珠翠映衬下的红润转为煞白。她猛地攥紧帕子，指节泛出青白，心底第一时间翻涌的不是慌乱，而是满心疑窦：宋芊悦那个丫头，自小在后宫里做粗活，性子怯懦得连大声说话都不敢，往日里让她递杯茶都要手抖半天，怎么会突然生出逃跑的胆子？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丫头连宫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若无人提点、无人协助，单凭她自己，怎么可能从守卫森严的宫苑里逃出去？
可眼下容不得她细究缘由，私藏当今公主本就是掉脑袋的事更何况她母妃还在世时是皇帝最喜欢的妃子如果不是她杀了那位和她一同进宫的妃子她不可能坐上这皇后之位，若是被皇帝或是御史察觉，不仅她这个皇后的位置坐不稳，整个家族都会被拖入泥潭。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浸湿了鬓边的珍珠流苏，她猛地扬声唤来十余名心腹侍卫，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立刻把人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让她跑出去乱说话，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宋芊雪在旁适时上前，指尖轻轻绞着衣袖，眼神却精准地捕捉到皇后眼中的慌乱，故作迟疑地补充
“儿臣早晨瞥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往城东方向跑，看那衣着，倒像是宋芊悦……你们往那边追，说不定能抓住她。”
侍卫们不敢耽搁，齐声领命后即刻转身，靴底踏过青砖的声响急促而杂乱，宫门口很快扬起一阵尘土，这才让皇后紧绷的肩膀稍稍松了些。
另一边，燕晟桉望着宋芊雪匆匆离去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并未起身追赶。他素来懒得掺和后宫这些勾心斗角的弯弯绕绕，只转身走向后宫那片久未开放的宫墙。墙根处的青砖缝里，竟还沾着新鲜的草屑，显然是近日有人清理过；墙角的水缸中，水面浮着半片未干的柳叶，边缘还带着水汽——这些细微的痕迹，都在无声诉说着“有人居住”的真相。他指尖摩挲着斑驳的宫墙，心头浮起一个猜测：宋芊悦或许根本没死，而是被藏在了这后宫深处的某个角落。
此章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