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深夜宫访
鎏金宫灯将大殿照得如同白昼，丝竹声绕梁不绝，各国使臣与宋国贵族举杯谈笑，唯有宋芊雪面前的玉盏，许久未动过。她今日换了件石榴红蹙金绣裙，裙摆绣着缠枝莲纹，是皇后特意让绣坊赶制的——母后说，或许明艳些的颜色，能让燕晟桉多瞧她一眼。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主位旁的燕晟桉。他一身黑红色锦袍，袖口绣着云鹤，正侧耳听身旁宋国使臣说话，唇边竟难得噙着一丝浅淡的笑意。那笑意像极了春日里极淡的阳光，却偏偏落不到宋芊雪身上。
“晟桉哥哥”
宋芊雪攥紧手中的丝帕，鼓起勇气起身，端着玉盏走向他，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前几日听闻您喜好剑术，我兄长恰好寻得一柄玄铁剑，不如……”
话未说完，燕晟桉便收回了目光，那抹笑意瞬间消失，冷眸落在她的红裙上，语气平淡却带着疏离
“多谢十四公主好意，军务在身，无暇赏玩。”
他甚至没接她递过来的酒杯，转身便与身旁的宋国四皇子宋南谈起了边境防务，字字句句皆是正事，将她晾在原地。
周围的谈笑声似乎低了几分，几道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宋芊雪僵在原地，手中的玉盏微微发烫，石榴红的裙摆垂在地上，那曾被她嫌弃“太过张扬”的颜色，此刻却像无数根细针，扎得她指尖发麻。她默默退回席位，看着燕晟桉与宋南相谈甚欢，连偶尔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都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丝竹声依旧悦耳，殿内暖意融融，宋芊雪却觉得心口像是浸在冷水中，连面前精致的点心，都失了往日的香甜。
夜晚
宫宴的喧嚣随着暮色沉落渐次消散，宋芊雪攥着一方绣着缠枝莲的绢帕，绕开巡夜的禁军，脚步轻得像团飘进桉岳宫的月光。殿门未关严，漏出半盏跳动的烛火，她踮脚往里望，正看见燕晟桉坐在案前，黑红色衣袍衬得侧脸冷硬，指尖捏着卷边境折子，目光落在哪行字上，便许久未动。
宋芊雪咬了咬唇，轻手轻脚推门进去，案上烛火被风拂得晃了晃，她忙屏住呼吸，拣了张离案不远的锦凳坐下。帕子在手里叠了又展，她先轻声提了句宫宴上的荔枝羹
“今日御膳房新做的冰镇荔枝，剥了壳浸在蜜水里，晟桉哥哥怎的没多尝两口？”
案后没动静，只有折子翻过的轻响，像落在冷石上的雨。
她又想起白日御花园新开的晚香玉，声音软了些
“我方才来的路上，见西廊下的晚香玉开了，比去年开得还盛，夜里闻着竟不觉得腻。”
说着便抬头望他，盼着能得半句回应，可燕晟桉连眼睫都没抬一下，指尖仍停在折子上那处，仿佛她只是殿里一缕无关紧要的风。
宋芊雪坐得久了，腿有些发麻，鼻尖也渐渐发酸。她看着他垂眸的模样，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着千重山。先前压着的委屈忽然涌上来，她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案前，俯身趴在他耳边，声音里带着点没藏住的倔强
“晟桉哥哥，你别总盯着折子看了——我问你，明日下午，你有没有什么安排？”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侧，燕晟桉捏着折子的手指终于顿了顿，烛火映着他眼底极淡的波澜，却没立刻开口，殿内只剩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响，缠得人心头发紧。
寂静里忽然传来殿外轻叩声，是燕晟桉的贴身侍卫陆峥，他一身利落劲装，进门时目光先扫过公主，才垂首禀道
“殿下，您说明日卯时需出宫查探，属下订好了车马，在宫门外候着。”
这话像颗石子砸进宋芊雪心里，她刚沉下去的委屈瞬间被期待取代，不等燕晟桉开口，便抓着他的袖角晃了晃，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子
“出宫？我也去！父皇平时都不让我出宫呢，你带我一起好不好？”
燕晟桉终于抬眼，眉头微蹙，眼底那点刚泛起的波澜凝成了无奈。他看着女孩攥着自己衣袖的手指，指节泛着浅粉，连带着那方缠枝莲绢帕都晃得人眼晕。
“公主身份贵重，宫外多有不便。”
他声音冷硬。
“有什么不便？”
宋芊雪反而攥得更紧，下巴微抬，带着点撒娇的执拗
“我穿男装，跟在你身边像个侍从，没人会认出来的。再说陆侍卫也在，难道还护不住我？”
燕晟桉喉间滚了滚，想说的“胡闹”卡在舌尖。他瞥了眼陆峥，见侍卫眼观鼻鼻观心，显然不愿掺和这事。再看宋芊雪，眼眶还带着点未散的红，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那模样像极了自己的弟弟妹妹，让人没法硬起心肠。
良久，他终是叹了口气，抽回衣袖说道
“随你。卯时在宫门外候着，迟到一步，便自行回宫，我们不坐马车。”
宋芊雪瞬间笑开，连方才的委屈都忘了，忙点头应道
“我肯定不迟到！”
说着便蹦蹦跳跳地往殿外走，走到门口时还回头望了他一眼，烛火映着她的笑，连带着桉岳宫的冷意都散了几分。
燕晟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被她攥过的地方，眼底的无奈渐渐淡去，只剩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陆峥在旁轻声提醒：
“殿下，明日的布防查探……”
“无妨。”
燕晟桉打断他，重新拿起案上的折子，却没再立刻翻看，目光落在舆图上青岚阁的标记，不知在想些什么。
卯时的宫门刚泛起鱼肚白，燕晟桉踏着晨露走来时，一眼便看见那抹立在宫灯旁的身影。宋芊雪果然换了身月白锦袍，粉发高束成利落的马尾，发尾用根玉簪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唇上还刻意抿着点浅墨，乍一看竟真像个俊俏的世家公子。
她见燕晟桉过来，立刻迎上去，脚步轻快得像阵风
“我没迟到吧？你看我这身打扮，是不是没人能认出我？”
说着还转了个圈，锦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晨雾。
燕晟桉目光从她身上扫过，没说话，只径直往宫外的西边走他心里装的全是青岚关商道的布防细节，更记挂着能否借此次出宫，顺道打探宋芊悦的消息——那才是他此行真正的目的，宋芊雪的出现不过是计划之外的插曲。
宋芊雪也不介意他的冷淡，颠颠地跟在他身后
陆峥早已候在宫外等待自己的主子，见两人过来，忙跟上燕晟桉。宋芊雪率先跨步到前面，白色衣袍扫过，没再看宋芊雪一眼。宋芊雪吐了吐舌头，也跟着燕晟桉，还不忘叮嘱陆峥
“陆侍卫，你可得跟紧点，别把我们弄丢啦。”
此章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