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山海回响

纽约的秋天，色彩浓郁得像打翻的调色盘。苏念禾裹紧风衣，穿行在哥大校园哥特式建筑的阴影里。最初的兴奋感被真实的学业压力迅速取代。全英文的密集阅读、课堂上需要即时反应的讨论、与来自世界顶尖头脑的同学们的差距，都让她时常感到窒息。她开始理解江砚辞口中的“科研状态”——那是一种极致的专注，也是一种极致的孤独。

她依然会给江砚辞发去零散的留言，只是内容从文书的思路变成了某篇晦涩文献的困惑，或者对异国文化隔阂的细微感受。她知道，收到回复可能是十二小时甚至更久之后。但每次看到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是自己发出的信息，她心里反而有种奇异的安定感，仿佛在茫茫大海上放下一个浮标，标记着自己前行的轨迹。

江砚辞的生活则像上了精确的发条。实验室的仪器声成了他最熟悉的背景音。他将自己的时间规划到极致，除了科研，他真的开始接触一些校外的技术咨询项目。他把第一笔项目收入换成美元，执拗地汇给了苏念禾，附言只有四个字：“添件冬衣。” 苏念禾看着汇款短信，鼻子一酸，没有再说拒绝的话。她去买了一件厚实的羊毛大衣，穿上它走在纽约凛冽的寒风里时，感觉像是披上了一副温暖的铠甲。

他们的第一次视频通话，因为时差和各自忙碌，一再推迟。最终在一个苏念禾刚结束小组讨论、江砚辞实验间隙的周六清晨（纽约时间周六夜晚）得以实现。屏幕亮起，两人都愣了一下。他瘦了些，下颌线更清晰，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但看到她时，笑意瞬间驱散了倦色。她也变了，长发剪短，利落了不少，眉宇间多了份经历淬炼后的沉静。

他们聊彼此的近况，语速都很快，像要抢在信号中断前把积攒的话说完。他给她看实验室新到的设备，她给他看窗外曼哈顿的夜景。话题从学术跳到生活琐事，笑声不断。但当时钟指向苏念禾这边的深夜，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时，两人同时沉默了片刻。隔着屏幕，跨越太平洋和十二小时的时差，那种物理上的遥远变得具体而微疼。

“快去睡吧。”江砚辞先开口，声音温柔。

“嗯，你也要记得吃早饭。”苏念禾点点头。

“念禾，”他忽然叫住她，“顶峰见。”

“顶峰见。”她重复着这个古老的约定，然后切断了视频。

房间陷入寂静，孤独感如潮水般涌来。苏念禾打开行李箱，拿出那本已经有些卷边的速写本，翻到画着家乡的那一页，用手指轻轻描摹。她知道，江砚辞此刻可能正走向食堂，或是返回实验室，他们也正同时感受着这份因距离而放大的思念。但这一次，她没有哭泣，只是将速写本抱在胸前，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支持，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准备下一份报告。分离不是为了疏远，而是为了让重逢时的光芒，足以照亮彼此走过的每一段孤独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