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暗流与礁石

真正的考验,往往并非来自宏大的目标,而是潜藏于日常的暗流之中。

对苏念禾而言,第一个学年就像一场不间断的暴风雨。她本以为凭借努力就能跟上,但来自学术基础和文化背景的差异,让她举步维艰。一次至关重要的学期论文,她呕心沥血,自认为提出了新颖的观点,却只得到了一个“C+”和教授一句简短的评语:“论证逻辑链条断裂,参考文献单薄,未能与核心理论对话。”

那个“C+”像一记闷棍,将她所有的自信击得粉碎。深夜的图书馆角落,她盯着屏幕上冰冷的评分,泪水模糊了视线。自我怀疑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我是不是根本不适合这里?我是不是浪费了所有人的期望,包括江砚辞倾注的心血?她点开与江砚辞的聊天框,输入又删除,反反复复,最终只发出了一句:“最近有点累,你还好吗?” 她无法开口诉说这份失败,怕那份沉重的失望会透过屏幕压垮对方,也怕打破自己在他心中努力构建的“优秀”形象。

而江砚辞的困境,则更为沉默和煎熬。他的科研项目进入了一个可怕的平台期。一个关键的实验数据无论如何也无法重复,之前的模型推断被证明存在致命缺陷,整个课题方向似乎走入了死胡同。连续几周,他泡在实验室里,熬夜成了家常便饭,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导师的眉头越皱越紧,同组的师弟妹们也开始流露出疑虑。那种无形的压力,比任何明确的指责都更令人窒息。

他依然会准时给苏念禾汇款,附言也总是积极简短:“一切顺利,勿念。” 但他回复她消息的速度明显变慢了,有时甚至隔天才回。他不是不想念,而是在实验的一次次失败后,身心俱疲到连拿起手机的力气都没有。他怕自己低沉的情绪会传染给远方的她,怕自己无力给出有效的安慰,更怕在她需要的时候,自己却连一句像样的鼓励都给不了。他选择了一种笨拙的守护:在自己无法提供光芒时,至少不让她触及自己的阴影。

于是,一场奇怪的“静默”期在两人之间蔓延。表面上,他们依旧在各自的轨道上运行,偶尔的交流也维持着勉强的平静。但那些未能言说的挫折、被刻意隐藏的焦虑,就像横亘在太平洋上空的低气压,让每一次原本应充满慰藉的沟通,都变得小心翼翼,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

转折发生在一个凌晨。江砚辞又一次在实验室通宵后,疲惫地回到宿舍,几乎是晕厥般地倒在床上。手机震动,他挣扎着睁开眼,看到苏念禾发来的一条长信息。没有寒暄,直接是那张写着“C+”的论文评分截图。

下面跟着她的文字:

“砚辞,我搞砸了。我以为我很努力了,但结果就是这样。我觉得自己像个骗子,骗过了哥大的招生官,骗过了爸妈,也骗过了你。我甚至不敢给你打电话,我怕听到你的声音就会彻底崩溃。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这条信息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江砚辞浑浑噩噩的状态。他瞬间清醒,心痛得无以复加。他立刻拨通了视频电话。几乎是秒接,屏幕那端的苏念禾,眼睛肿得像桃子,脸色苍白,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看到他的脸,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别哭,念禾,看着我。”江砚辞的声音因熬夜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听着,我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因为你一次考试、一篇论文的失利而对你失望。我失望的,是你竟然觉得需要独自承受这些,觉得不能告诉我。”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隐藏:“你以为我这边就一帆风顺吗?我的课题卡了快两个月了,数据全是乱的,一点进展都没有。我每天在实验室里像无头苍蝇一样,我也觉得自己像个废物,怕你担心,所以不敢多说。”

苏念禾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屏幕里同样憔悴的他。这一刻,隔阂奇异地消失了。他们不再是试图在对方面前维持完美的“成功者”,而是终于坦诚相见的、共同在泥泞中挣扎的伴侣。

“所以,我们刚才是在比谁更惨吗?”苏念禾带着哭音,却忍不住笑了一下。

江砚辞也笑了,笑容里是久违的轻松:“可能吧。但现在感觉好多了,对不对?”

他接着开始仔细问她论文的问题出在哪里,帮她分析教授评语背后的潜台词,用他理工科的逻辑思维帮她重构论证框架。而苏念禾也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讲述实验的困境,用她的人文视角帮他分析是不是陷入了某种思维定式,建议他暂时放一放,去跑跑步,换换脑子。

那个夜晚,他们隔着屏幕,不再是报喜不报忧的恋人,而是真正成为了彼此最坚实的战友。他们终于明白,“顶峰相见”的浪漫誓言,其底色正是在这深谷中互相搀扶、彼此疗伤的点滴勇气。挫折没有拉开他们的距离,反而让他们触摸到了对方最真实的心跳,也让那份支持,从遥远的精神慰藉,落到了共同面对具体难题的实处。

天快亮时,苏念禾终于带着平静的心绪沉沉睡去。江砚辞看着屏幕上她安睡的容颜,虽然自己的难题依旧没有解决,但心中却充满了力量。他关上视频,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向实验室的方向。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沉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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