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10季然X落韫笙=季风吹散未名雪
九月的风裹着夏末最后一点燥热,卷过明德中学的香樟大道时,落韫笙正低头用校服袖口擦着额角的汗。他刚跑完八百米体能测试,胸腔里像塞了团烧得发烫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涩意。 “落韫笙,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冰棱落在玻璃上,瞬间浇灭了他身上的燥热。落韫笙回头时,只看到季然握着教案的背影——藏青色教师制服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纤细却挺拔的腰线,黑框眼镜后的眼睛没看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攥了攥手心的运动毛巾,指尖还沾着汗湿的凉意。这是季然接他们班语文的第三周,也是他第三次被单独叫去办公室。前两次的原因他记不清了,只记得季然低头批改作业时,阳光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还有他说话时,喉结在白皙脖颈上滚动的弧度。 办公室里弥漫着粉笔灰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季然把教案放在办公桌一角,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作文本,封面右上角用红笔写着“落韫笙”三个字,字迹清隽有力。 “这篇《我的理想》,你只写了三行。”季然把作文本推到他面前,指尖在“我想成为能留住光的人”这句话上顿了顿,“能解释一下吗?” 落韫笙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喉结动了动。他其实写了很多,写小时候外婆总在停电的夜晚点蜡烛,说光只要攥紧了就不会走;写去年外婆走后,他在灵堂守了三天,蜡烛灭了又点,可最后还是只剩一片黑。但那些话最终都被他划掉了,只剩下这轻飘飘的一句。 “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预想中更沙哑。 季然没追问,只是抬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冷白的光。“下周要月考,你的语文成绩如果还是班级倒数,我会联系你的家长。”他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却让落韫笙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没有家长可以联系。父母在他小学时就离婚了,各自组建了新家庭,外婆走后,他就一个人住在老城区的旧房子里。这些事他没跟任何人说过,包括班主任。 “我知道了。”落韫笙把作文本收进书包,转身时不小心撞到了桌角,金属挂钩刮破了校服裤,小腿传来一阵刺痛。他没回头,也没说疼,只是快步走出了办公室,连门都忘了关。 身后传来轻轻的关门声,季然看着少年仓皇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作文本封面的粗糙触感。他翻开抽屉,里面放着一张学生信息表,落韫笙的家庭情况那一栏写着“监护人已故,暂无联系人”,是前班主任特意标注的。 窗外的香樟树影晃动,季然拿起笔,在落韫笙的名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星号。 月考成绩出来那天,天空飘着小雨。落韫笙的语文考了87分,排在班级第12名,比上次进步了30名。他攥着试卷,指尖都在发烫,抬头看向讲台时,正好对上季然的目光。 季然冲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嘴角似乎有极淡的笑意,像雪后初晴的阳光,转瞬即逝。落韫笙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看试卷上的错题,耳朵却控制不住地红了。 放学后,他故意磨蹭到最后,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才走到季然的办公桌前。“季老师,谢谢你。”他声音很小,像蚊子叫。 季然正在收拾教案,闻言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时,眼镜上蒙了层白雾。“进步是你自己的努力,不用谢我。”他拿出一张便签纸,写下一串号码,“以后有不会的题,可以给我打电话。” 落韫笙接过便签纸,指尖碰到季然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猛地缩回手,便签纸掉在了地上。他慌忙蹲下去捡,却看见季然的鞋子停在他面前,是双干净的白色帆布鞋,鞋边沾了点泥渍。 “小心点。”季然弯腰帮他捡起便签纸,递给他时,目光落在他小腿的伤疤上——那道被桌角刮破的伤口没处理好,结了个丑陋的痂。 落韫笙下意识地把裤腿往下扯了扯,想遮住伤疤。“我会的,季老师。”他把便签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校服口袋里,像藏了件珍宝。 那天晚上,落韫笙在台灯下把那串号码看了很久。手机屏幕亮了又暗,他编辑了很多条信息,又都一条条删掉。最后只发了一句“季老师,晚安”,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他把手机抱在怀里,像抱着一团暖烘烘的光。 季然回复得很快:“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课。”后面跟着一个月亮的表情。 落韫笙盯着那个月亮看了好久,直到手机屏幕暗下去,才发现自己的嘴角一直翘着。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他却觉得,这个夜晚好像没那么冷了。 从那以后,落韫笙经常给季然打电话问问题。有时候是晚自习后,他坐在书桌前,听季然在电话那头耐心地讲解古诗;有时候是周末,他在图书馆遇到不懂的阅读理解,打过去时,能听见季然那边传来翻书的声音。 他们的话题渐渐不止于学习。落韫笙会说今天在学校门口看到一只流浪猫,季然会告诉他怎么给猫喂猫粮;季然会说周末去爬山,看到了很漂亮的日出,落韫笙会想象他站在山顶,被晨光笼罩的样子。 十一月的某个周末,落韫笙发了高烧,躺在床上浑身发冷。他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机,下意识地拨通了季然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他还没说话,就先咳嗽了起来。 “落韫笙?你怎么了?”季然的声音带着焦急,透过听筒传来,像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抚过他发烫的额头。 “季老师,我好像发烧了……”落韫笙的声音很虚弱,带着哭腔,“家里没有退烧药,我好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季然急促的脚步声。“你在家等着,我马上过去。把地址发给我。” 落韫笙把地址发过去后,就蜷缩在床上,意识越来越模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敲门声,挣扎着爬起来去开门,看到季然站在门口,手里拎着药和粥,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眼镜上沾了霜。 “怎么不穿外套就开门?”季然皱着眉,把他拉进屋里,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得这么厉害,怎么不早点说?” 落韫笙看着他,鼻子突然一酸。他很久没人这么关心过他了,外婆走后,他生病都是自己扛,实在扛不住了才去医院。季然的手很凉,却让他觉得无比温暖。 “我不想麻烦你……”他小声说。 季然没说话,只是把粥倒进碗里,又拿出退烧药,看着他吃下去。“吃完药睡一觉,我在这里陪你。”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拿出带来的书,安静地翻着。 落韫笙躺在床上,看着季然的侧影。灯光落在他的脸上,柔和了他平时清冷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像蝶翼一样。他忽然觉得,就这样一直看着他,好像也不错。 “季老师,”他轻声开口,“你为什么当老师啊?” 季然翻书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时,眼神里有落韫笙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因为以前,也有人像我现在帮你一样,帮过我。”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我想把这份善意传下去。” 落韫笙没再问,只是闭上眼睛,听着季然翻书的声音,渐渐睡着了。梦里,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外婆坐在床边,给她讲睡前故事,温暖又安心。 那天晚上,季然在他床边守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落韫笙退烧醒来时,看到季然趴在床边睡着了,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金色。 落韫笙小心翼翼地起身,拿了条毯子,盖在季然身上。他蹲在床边,看着季然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想碰一碰他的睫毛,手指在半空中停了很久,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他知道,有些情绪,只能藏在心底,不能说出口。 元旦晚会那天,学校组织了篝火晚会。落韫笙坐在操场的角落里,看着同学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心里有些失落。他没有朋友,只能一个人待着。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传来,落韫笙抬头,看到季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两杯热可可。“给你的。”他把其中一杯递给落韫笙,指尖碰到杯子,传来温暖的触感。 “谢谢季老师。”落韫笙接过热可可,抿了一口,甜腻的热流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整个胸腔。 他们并肩坐在草地上,看着不远处的篝火。火焰跳动着,映在季然的眼睛里,像有星星在闪烁。落韫笙偷偷转头看他,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季老师,”他鼓起勇气开口,“我……” “落韫笙,”季然突然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是个很好的学生,以后会有很好的未来。” 落韫笙的话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他看着季然,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疏离。他突然明白,季然什么都知道,只是在提醒他,他们之间的距离。 篝火渐渐变小,夜风吹过,带着寒意。落韫笙手里的热可可凉了,就像他此刻的心。“我知道了,季老师。”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季然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却还是硬起心肠。“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他们没说话。落韫笙走在前面,季然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快到小区门口时,落韫笙停下脚步,转身对季然说:“季老师,以后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季然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 落韫笙点点头,转身跑进了小区,没再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哭出来。季然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手里还残留着热可可杯的温度,心里却像被掏空了一样。 从那天起,落韫笙不再给季然打电话,也不再主动找他问问题。上课的时候,他总是坐在最后一排,低着头,不敢再看季然的眼睛。季然也像往常一样上课、批改作业,只是在看到落韫笙的名字时,笔尖会停顿很久。 期末考试,落韫笙的语文考了年级第一。颁奖典礼上,他站在台上,接过奖状时,看到季然站在台下,冲他微笑。那笑容很淡,却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被叫去办公室时,季然低头批改作业的样子。 他拿着奖状,走下台,没有去找季然,而是直接回了家。晚上,他把奖状贴在书桌前的墙上,旁边是那张季然写给他的便签纸。他看着便签纸上的号码,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手机关机了。 寒假来临的时候,落韫笙收到了季然的短信,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他看着短信,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想回复“好”,却最终还是删了短信,把手机扔在一边。 他知道,他们之间,只能到这里了。 开学的时候,落韫笙发现,季然不再教他们班了。班主任说,季然因为个人原因,调到了别的城市的学校。落韫笙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收拾课本,手里的语文书“啪”地掉在了地上。 他疯了一样跑到办公室,里面空无一人,季然的办公桌已经被清理干净,只剩下一张贴在墙上的课程表,上面还有他的名字。落韫笙走过去,手指轻轻抚摸着“季然”两个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他在办公室里待了很久,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才慢慢走出来。香樟大道上的树叶已经绿了,风一吹,沙沙作响,像在诉说着什么。落韫笙抬头看向天空,阳光很刺眼,他却觉得,心里一片黑暗。 那天晚上,落韫笙在书桌前坐了一夜。他翻开季然曾经教过的语文课本,里面有很多他的批注,还有季然上课时讲过的故事。他想起季然在他生病时守在他床边的样子,想起篝火晚会上他递过来的热可可,想起他说“要把善意传下去”时的眼神。 原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离别。 高三那年,落韫笙考上了季然曾经就读的大学。他拿着录取通知书,回到明德中学,站在曾经的教室门口。里面已经坐满了新的学生,讲台上的老师不是季然,黑板上写着陌生的板书。 他走在香樟大道上,风吹过,带着熟悉的味道。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季然时,他穿着藏青色的教师制服,站在阳光下,清冷又温柔。 落韫笙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已经泛黄的便签纸,上面的号码还清晰可见。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最终传来“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停机”的提示音。 他挂了电话,把便签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钱包里。然后,他抬头看向远方,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季老师,谢谢你曾是我的光。虽然最终还是吹散了,但我会带着这份光,一直走下去,像你说的那样,把善意传下去。 风继续吹着,香樟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他的话。落韫笙转身离开,背影渐渐消失在夕阳里,只留下一段未说出口的心事,和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约定,散落在青春的时光里,像一场被风吹散的未名雪。
[4605字献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