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穷恨,爱恨无间

九江的冬雪,落得比往年更早、更烈。鹅毛般的雪片席卷着江风,将临江别墅的露台覆盖得一片惨白,像极了江柚躺在那里时,毫无血色的脸。

沈砚蜷缩在露台角落那个冰冷的位置——江柚最后停留的地方。他裹着一件黑色大衣,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磨得发亮的风筝线轴,指腹一遍遍摩挲着上面深浅不一的纹路,仿佛那是能触摸到她的唯一凭证。雪花落在他的发梢、肩头,融化成冰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刺骨的冷,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的痛。

自从从林姐口中得知所有真相,他就彻底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林姐将一切和盘托出时,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悲悯:“沈砚,你从来都不知道,柚子为你付出了多少。那个资本大佬逼她的时候,她连眼睛都没眨就答应了——她怕晚一秒,你母亲的医药费就断了,怕你被债务逼得走投无路。她被囚禁的那些日子,被灌酒、被羞辱、被当作玩物一样摆弄,可她从来没抱怨过一句,只是偷偷给我打电话,问你和你母亲的近况……”

“她查出肺癌晚期的时候,已经是弥留之际了。她不肯治疗,说与其在病床上苟延残喘,不如去九江看看你们初遇的地方。她走之前,还让我转告你,别恨她,别记挂她,好好活下去……”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砚的心上。他终于知道,自己当初的恨意有多可笑,自己说的那些话有多残忍。他以为她背叛了他,以为她贪图富贵,以为她用肮脏的方式可怜他,可真相却是,她用自己的尊严、事业,甚至生命,为他铺就了一条重生的路。

她躲着他,是怕自己的狼狈玷污他;她拉黑他,是怕自己的遭遇拖累他;她写下“两不相欠”,是想让他彻底放下,开始新的生活。而他,却用最恶毒的语言,将她最后的希望击得粉碎。

他甚至不敢去想,在他对她恶语相向、看着她咳出鲜血时,她的心里该有多痛。她该是怀着怎样的绝望,才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握着那个断了线的风筝线轴,还对他念念不忘。

“晚晚……”沈砚喃喃地念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无尽的悔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像疯了一样,在别墅里翻找着所有与江柚有关的痕迹。她曾经用过的杯子,被他小心翼翼地收在橱柜最深处,杯沿上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她不小心遗落的一根长发,被他夹在笔记本里,视若珍宝;甚至连她当初躲在这里抽电子烟时,掉在角落的烟蒂,他都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收了起来。

可这些零星的痕迹,根本不足以填补他心中的空洞。他想要的,是那个会对他笑、会对他撒娇、会在他怀里说“想永远相守”的江柚,而不是如今这冰冷的、触不可及的回忆。

他开始频繁地失眠,每一个午夜梦回,都会看到江柚的身影。有时是她在山顶上放风筝时,笑得明媚张扬的样子;有时是她被他恶语相向时,眼底满是破碎与绝望的样子;有时是她蜷缩在露台角落,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样子。

每一次惊醒,他都浑身冷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窒息。他会疯了似的冲出房间,跑到露台上,对着漆黑的江水大喊江柚的名字,可回应他的,只有江水的呜咽声,和无尽的寂静。

为了麻痹自己,他开始酗酒。每天都喝得酩酊大醉,只有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才能短暂地忘记痛苦,才能在梦里看到那个没有被伤害、没有被误解的江柚。可酒醒之后,痛苦只会加倍袭来,让他更加无法承受。

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眼底的红血丝越来越重,曾经挺拔的身形也变得佝偻。他不再打理自己,头发凌乱,胡茬丛生,身上的西装沾满了酒渍和污渍,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曾经追捧他的商界伙伴,渐渐对他敬而远之;曾经关心他的亲友,也因为他的自暴自弃,渐渐疏远。他成了一个孤家寡人,被困在这座充满回忆的别墅里,被困在对江柚无尽的悔恨与思念中,无法自拔。

有一年的秋天,他像江柚当年一样,买了一张去邻市的车票。他去了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私房菜馆,坐在那个临窗的位置,点了她当年爱吃的菜。菜端上来了,味道和当年一样,可他却觉得索然无味,难以下咽。

他又去了那座山,沿着当年的山路一步步往上走。山路两旁的小野花依旧盛开,可再也没有那个会故意落后、偷偷拍他肩膀的女孩。到了山顶,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新的风筝,亲手将它放飞。

风筝越飞越高,在蓝天上自由翱翔,像极了当年那个无拘无束的江柚。可他握着线轴的手,却一直在颤抖。突然,风筝线断了,风筝朝着远方飘去,消失在天际,就像江柚,永远地离开了他。

沈砚站在山顶,看着风筝消失的方向,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他的哭声,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绝望与悔恨。

“晚晚……风筝又断了……”

“你回来好不好……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我再也不恨你了……”

“我陪你放一辈子风筝……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回来……求你了……”

可无论他怎么哀求,怎么哭喊,那个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从邻市回来后,沈砚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他常常对着空气说话,仿佛江柚就在他身边。他会给她夹菜,会给她倒水,会温柔地叫她“晚晚”,会跟她讲他一天发生的事情。

周围的人都说,他疯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没有疯。他只是太想念江柚了,想念到,宁愿活在自己编织的幻境里,也不愿意面对没有她的现实。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沈砚又一次喝得酩酊大醉。他抱着那个风筝线轴,蜷缩在露台的角落,就像江柚当年那样。

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他看到江柚穿着白色的裙子,笑着向他走来,像他们初遇时那样,清澈而美好。

“沈砚……”她轻声叫他。

“晚晚!”沈砚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可却什么也抓不到。

“沈砚,我好冷……”江柚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

“我给你暖,我给你暖……”沈砚紧紧抱住自己,将风筝线轴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给她温暖。

“沈砚,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记得!我记得!”沈砚用力点头,泪水混合着雪花,滑落脸颊,“我们要放一辈子风筝,要永远在一起……晚晚,我错了,我不该恨你,我不该那样对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江柚的笑容渐渐变得模糊,声音也越来越轻:“沈砚,没有机会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要!我不要好好活下去!我要跟你在一起!”沈砚嘶吼着,想要留住她,可她的身影,终究还是消失在了风雪中。

幻觉消失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冰冷的露台上,抱着一个冰冷的风筝线轴,孤独而绝望。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他并不害怕死亡,反而有些庆幸。或许这样,他就能见到江柚了,就能向她忏悔,就能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又听到了江柚的声音,听到了她在山顶上笑着说:“沈砚,你看,风筝飞得好高啊!”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像得到了救赎一样。

第二天,清洁工发现了沈砚的尸体。他蜷缩在露台的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个风筝线轴,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他的身边,放着一瓶空了的白酒,和一张被雪水浸湿的纸。纸上是他用最后的力气写下的字,字迹潦草,却带着无尽的眷恋:

“晚晚,我来陪你放风筝了。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开。”

九江的江风,依旧裹挟着湿冷的雪,呜咽着掠过露台。那两个曾经相爱至深,却又被误解与仇恨折磨得遍体鳞伤的人,最终都将自己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座临江别墅里。

他们的爱情,像一场盛大而悲凉的烟火,短暂而耀眼,却最终在爱恨的烈焰中,化为灰烬。只留下无尽的悔恨与思念,在岁月的长河里,永远回荡,永不停歇。而那些未说出口的爱意,那些未解的误会,那些刻骨铭心的痛,终将成为永恒的遗憾,在黄泉路上,在奈何桥边,等待着一场迟来的、永不分离的重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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