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诀别,爱恨焚心
九江的秋江,依旧裹挟着湿冷的风,拍打在临江别墅的栏杆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江柚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外套,站在三年前与沈砚初遇的那个角落,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痛感——咳出第一口血后,她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如今每走一步,都像踩着刀尖。
她是偷偷溜出那个“牢笼”的。资本大佬的掌控比她想象中更残酷,日复一日的羞辱与折磨,早已磨掉了她最后一点棱角。她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推到各种酒局,忍受着油腻的触碰与不堪的言语,只为守住那个“放过沈家”的承诺。可她不敢让沈砚知道,甚至不敢让他察觉到一丝一毫——她怕自己的狼狈,会玷污了他好不容易重获的平静。
咳嗽声突然袭来,尖锐而剧烈,江柚慌忙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的猩红,在苍白的掌心格外刺眼。她踉跄着扶住栏杆,胃里翻江倒海,视线也开始模糊。深秋的风卷着雨丝打在脸上,冷得像冰,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大概,是撑不了多久了。
“果然是你。”
一道冰冷刺骨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像淬了寒的刀锋,瞬间劈开了江柚的呼吸。
她浑身一僵,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这个声音,她刻骨铭心,哪怕时隔一年,哪怕带着从未有过的恨意,她也能一眼认出——是沈砚。
江柚缓缓转过身,撞进一双燃着怒火的眼眸。
他变了很多。不再是当年那个清隽温柔的少年,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眉眼间却多了几分凌厉与疏离。他瘦了,下颌线紧绷,眼底布满红血丝,看向她的目光里,没有思念,没有心疼,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厌恶与憎恨,像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沈砚……”江柚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指尖微微颤抖,她下意识地将沾着血的手藏到身后,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你还敢出现在这里?”沈砚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上,“江柚,你真是好样的。在我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拉黑我、躲着我,转头就继续做你的豪门玩物,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是吗?”
他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精准地扎进江柚最脆弱的地方。她猛地抬起头,眼底满是震惊与痛苦:“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没有?”沈砚冷笑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你告诉我,沈家的债务为什么会突然还清?我母亲的医药费为什么会凭空出现?你以为我会相信是天意?还是你觉得,我会感激你用身体换来的‘帮助’?”
江柚的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疼得她几乎窒息。他都知道了?他知道她为了他,做了些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救你,想救你的家人……”她哽咽着,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混合着嘴角的血迹,狼狈不堪,“我不能看着你被毁掉,沈砚,我做不到……”
“救我?”沈砚的眼神愈发冰冷,捏着她下巴的力道更重了,“用这种屈辱的方式?江柚,你是不是觉得,我沈砚是个废物,需要靠女人出卖身体来拯救?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就能弥补你当初带给我的灾难?”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她想解释,想告诉他,她别无选择,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在他汹涌的恨意面前,所有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不需要你的拯救,更不需要你用这种肮脏的方式来可怜我!”沈砚猛地松开手,江柚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地撞在栏杆上,胸口一阵剧痛,又一口血咳了出来,溅在洁白的外套上,像一朵朵绝望的红梅。
沈砚看到那抹猩红时,瞳孔骤然收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可随即又被更深的恨意所掩盖。“怎么?做这些事,也会觉得恶心吗?”他语气刻薄,像是在嘲讽,“江柚,你当初选择抛弃我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的下场。”
“抛弃你?”江柚看着他,眼底满是破碎的绝望,“我什么时候抛弃过你?沈砚,你告诉我,我什么时候抛弃过你?我拉黑你,躲着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想让你因为我,再次陷入泥潭!我以为……我以为这样对你好……”
“对我好?”沈砚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所谓的对我好,就是用身体去换取利益,就是让我一辈子活在你的‘恩情’里,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江柚,你太自私了!你从来都只考虑你自己,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我想要的是什么!”
他一步步逼近,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家财万贯,不是什么母亲安康!我想要的,是你陪在我身边,是我们一起面对所有困难,是你当初答应我的,永远和我相守!可你呢?你选择了最不堪的方式,亲手毁了我们之间的一切!”
江柚靠在栏杆上,浑身无力,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终于明白,他们之间的误会,早已深到无法化解。他恨她的“背叛”,恨她的“自私”,恨她用这样的方式“拯救”他,却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爱他。
“沈砚,我没有……”她还想解释,可身体的剧痛突然袭来,眼前一黑,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看到沈砚惊慌地冲了过来,伸手想要接住她。他的眼神里,似乎有担忧,有恐慌,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可她终究,还是没能等到他的拥抱。
江柚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家小医院的病床上。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床边坐着一个陌生的护士,看到她醒来,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你终于醒了。昨天是一个年轻男人把你送过来的,他说他是你朋友,交了医药费就走了,让我们好好照顾你。”
年轻男人?是沈砚吗?
江柚的心里涌起一丝希望,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护士按住了:“你别乱动,你的身体很虚弱。医生说,你得了肺癌晚期,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肺癌晚期……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将江柚最后的希望彻底击碎。她愣了很久,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而麻木。
原来,她的身体,早已被折磨得千疮百孔。原来,她连给他赎罪的时间,都没有了。
护士看着她绝望的样子,叹了口气,递给她一个信封:“这是那个男人留给你的。他说,等你醒了,再交给你。”
江柚颤抖着接过信封,指尖触到冰凉的纸张,心里一阵酸涩。她缓缓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是沈砚清隽的字迹,却写着最残忍的话:
“江柚,从此,两不相欠。你我之间,再无瓜葛。望你好自为之,永不相见。”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她握着那张纸,指节泛白,纸张被她捏得皱巴巴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浸湿了那张纸,也浸湿了她最后的希望。
两不相欠?再无瓜葛?永不相见?
他终究,还是恨她的。恨到不愿意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恨到想要彻底抹去她在他生命里的所有痕迹。
江柚躺在病床上,无声地痛哭。她的爱情,她的执念,她的牺牲,她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为了灰烬。
她知道,沈砚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了。他永远不会知道,她当初的离开,是为了保护他;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承受了多少屈辱与折磨;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有多爱他,爱到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而她,也永远没有机会告诉他了。
几天后,江柚办理了出院手续。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的去向,只是带着那张写满绝情的纸,再次来到了临江别墅的露台。
秋江的风依旧很冷,吹得她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她看着江水滚滚东流,想起了他们初遇时的场景,想起了邻市的私房菜,想起了山顶的风筝,想起了他说过的那些温柔的话语。
那些甜蜜的回忆,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割在她的心上,让她痛不欲生。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风筝线轴,那是她从沈砚曾经的公寓里偷偷带走的,是他们一起放风筝时,断了线的那个。她紧紧握着线轴,指尖一遍遍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像是在抚摸他的脸。
“沈砚,”她轻声念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悲伤与眷恋,“对不起,我没能陪你放一辈子风筝。对不起,我让你恨我了。”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不要再相遇了。我不想再做那个让你痛苦的人,也不想再承受这样的爱了。”
“如果有来生,愿你平安喜乐,岁岁无忧。再也不要遇到像我这样的灾星。”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弱,最后被风吹散在江面上,消失无踪。
咳嗽声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她咳出了一大口血,鲜红的血溅在栏杆上,像一朵朵盛开的彼岸花,妖冶而绝望。
她的身体缓缓滑落在地,意识渐渐模糊。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沈砚,看到了那个十七岁的自己,看到了他们在山顶上,风筝飞得很高很高,他们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那是她生命中,最温暖、最耀眼的光。
而现在,那束光,彻底熄灭了。
江柚的身体,最终被一位清洁工发现。她蜷缩在露台的角落,手里紧紧握着那个风筝线轴,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样。
她的口袋里,除了那张写满绝情的纸,还有一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诊断书,上面的“肺癌晚期”四个字,被泪水浸泡得有些模糊。
沈砚收到江柚的死讯时,正在参加一场商业晚宴。他刚刚凭借自己的能力,重新在商界站稳脚跟,成为了众人追捧的新贵。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手里的酒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酒液溅湿了他的西装裤,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死了?江柚死了?
那个他恨之入骨,发誓永不相见的女人,那个他午夜梦回时,总会想起的女人,那个他心里深处,从未真正放下的女人,死了?
他疯了似的冲出晚宴,开车赶往九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或许是不愿意相信,或许是想最后再看看她,或许是想问问她,那些未解的误会,那些未说出口的话。
可当他赶到临江别墅时,只看到了一片狼藉。清洁工告诉他,江柚已经被送去了殡仪馆,她的遗物,只有一个风筝线轴,一张纸,和一张诊断书。
沈砚颤抖着接过那些遗物,看到诊断书上的“肺癌晚期”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像被雷击中一样,僵在原地。
肺癌晚期……
她什么时候得了这种病?她为什么不告诉他?她在承受着病痛折磨的时候,是不是还在承受着他的恨意?
他又拿起那张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纸,上面是他亲手写下的“两不相欠,再无瓜葛”。看着那些字迹,他仿佛看到了江柚收到这张纸时,绝望的眼神,看到了她独自承受着病痛与心碎,在江边孤独地死去。
极致的痛苦与悔恨,瞬间席卷了他,几乎要将他溺毙。他抱着那些遗物,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江柚……对不起……对不起……”
“我错了……我不该恨你……我不该那样对你……”
“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我不恨你了……我什么都不恨了……”
“你回来……我陪你放风筝……我们放一辈子风筝……”
他的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绝望。可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哭,那个曾经会对他笑,会对他撒娇,会对他说“我想永远和你相守”的女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后来,沈砚从林姐那里,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得知了江柚为了救沈家,如何忍受屈辱,如何被资本大佬掌控;得知了江柚的离开,是为了保护他;得知了江柚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如何独自承受病痛与心碎;得知了她临终前,还在念着他的名字,希望他平安喜乐。
真相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将他的心彻底凌迟。他终于明白,自己恨错了人,怨错了人。他亲手将那个最爱他的女人,推向了死亡的深渊,还在她死后,对她充满了恨意。
他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他遣散了公司所有的员工,卖掉了所有的资产,一个人搬到了九江,住在了那栋临江别墅里。他每天都会去那个露台,坐在江柚死去的地方,手里握着那个风筝线轴,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常常对着江水说话,像对着江柚一样,诉说着他的悔恨,他的思念,他的痛苦。
“晚晚,我知道错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所有?”
“晚晚,我看到你的诊断书了。你一定很疼吧?对不起,我没有在你身边陪你。”
“晚晚,我陪你放风筝了。你看,风筝飞得很高很高,像我们以前一样。”
可回应他的,只有江水的呜咽声,和无尽的寂静。
他的余生,都将在这样的悔恨与思念中度过。江柚像一根永远拔不掉的刺,深深扎进他的心脏,一碰就痛,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终于明白,那个生来放荡不羁的女孩,那个说想永远与他相守的女孩,用她的生命,给了他一场最刻骨铭心的爱,也给了他一场最撕心裂肺的恨。
而这场爱与恨,终将伴随他一生,直到他化为灰烬,与她在另一个世界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