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之因
烛光在墙上闪动，林川被带了进来。他嘴角带着笑，好像不是来地牢，而是走进了一个安静的老教堂。锁链响了一声，像琴弦轻轻震动。他靠着墙坐下，样子很平静，像个不再过问世事的诗人。
我站在铁栏外面，披风上绣着星星和月亮，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一点亮光。谢止站在我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手里握着剑，剑没入鞘，剑柄上有木头的纹路。他的手很稳，手指发白，像是用力抓了很久。
“你先走吧。”我对守卫说。
守卫看了看我，又看看谢止，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开了。门关上了，声音慢慢消失。油灯晃了晃，把我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两个直的，一个斜的，歪歪地靠着墙。
我往前走了几步，裙子扫过长了青苔的台阶，低头看着他。
我想起了以前的事。那年春天，我在占星塔外的白石头台阶上看书，樱花一直在飘。有人走过，停下脚步，放下一本金色封面的书，名字叫《星轨辨疑》。他说：“愿你前路光明。”我没抬头，只记得那天阳光很好，花瓣落在书页上。
原来是你。
“你认出我了？”林川开口，声音有点哑，但说话还是很讲究。
“我认得。”我说。
他笑了，抬手摸了摸额头。那里有一道黑线，正慢慢渗出血来，红得发暗，像旧机器里生锈的地方在滴油。
“那你来找什么？”他问。
我不回答，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按在心口。那里曾经有一颗星核，现在只剩一点温热，像快灭的炉火还留着一丝暖。
我用这点热去碰他的记忆，就像拿着蜡烛走进一座空庙。
画面出现了。
一间屋子里点了很多蜡烛，天花板上挂着水晶灯，光五颜六色。一个神父穿着紫色袍子，把手放在林川头上，声音很轻，像在安慰孩子：“等两颗核心合在一起，你就能自由了。”
林川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板，肩膀微微抖。他不是哭，是心里害怕。他知道这不是救他，是在封住他。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再往后，是我师父倒在讲堂的血泊里。她手里还拿着一支笔，墨水还没干。林川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刀尖滴着血，一滴一滴落下来。他没有喊人，就那么站着。后来神父走出来，拍了拍他的肩：“做得好，我的孩子。”
我猛地睁开眼，嘴边流下一缕血，亮晶晶的，在灯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谢止立刻扶住我的手臂，手贴上我的手腕，没说话。但我感觉到他手变热了，那是他作为守护骑士才能用的力量。
“是你泄露了预言？”谢止低声问，声音冷得像风吹树林。
林川抬头看他，眼神里的嘲讽没了，变得很平静。
“你以为我想杀她？”他说，“我只是不想再听人说‘这是命’。老师教我们看星星，是为了找路，不是让我们跪着等死。”
“那你为什么帮神父？”
“我不是帮。”他摇头，眼睛很清，“我是被骗。他说只要做完这件事就能走，结果却在我身体里种了东西，把我关了三年。每次仪式，我都得亲手点燃同门的魂灯——灯越亮，我的心就越黑。”
他停了一下，看着我。
“那天你进北境密室，是我偷偷引开守卫的。我知道你在查真相，可我说不了。每次我想说实话，这道黑线就会烧我的喉咙，像火烧骨头一样疼。”
说完，他又笑了笑，很轻，很淡，像终于放下了背了很久的东西。
谢止没动，剑尖指着地面，这时慢慢抬起来，对准林川的脖子。
“你说你要救琉音？”他问。
“是。”
“那你知不知道，是谁决定让她死的？”
林川不说话。
谢止上前一步，剑锋压上他的脖子，划出一道小口，血冒出来，颜色很深，接近紫色。
“神父答应你自由。”谢止低声说，“现在，我给你真正的解脱。”
剑光一闪，快得像流星。
林川身子一震，头靠回墙上，血从喉咙涌出，又浓又红，顺着地面的小缝流开。可他嘴角的笑反而更大了，像是终于逃出了噩梦，看到了天亮。
我没有移开视线。
“愿你前路光明。”我小声说，就像当年他对我说的那句话。
他已经听不见了。
谢止收剑入鞘，转过来扶住我的肩膀。我脚步有点晃，但还是挺直了背。地牢很静，只有灯芯偶尔“啪”一声，像歌停在一个音符上。
“我们走。”他说。
我点头，跟着他往出口走。走到一半，心里突然一紧，回头看了眼。
林川眼睛还睁着，望着头顶的高处，好像在看一片别人看不见的星空。那道黑线正在慢慢消失，皮肤变得干净，像刚出生的孩子，没沾过一点脏。
走出地牢，天刚亮，粉红色的云铺满天空，草叶上的露水闪闪发亮。谢止的手一直扶着我的胳膊，走路很稳，像他许下的誓言从没变过。
“你还记得老师临死前说了什么吗？”我问他。
他脚步顿了一下。
“她说，真正的预言，不在看出未来，而在改变命运。”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还有点凉，那是碰了别人记忆留下的感觉。
“林川也是想改命的人。”我说。
谢止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摸了摸脉搏，确认我还活着，心跳有力。
我们一路走到占星院后面的园子，桃树很多，风吹过来，粉色的花瓣像雨一样落下。谢止忽然停下。
“有人来过。”他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树根旁边的土被翻动过，几片花瓣埋在里面，像是有人匆匆踩过。
他蹲下，拨开表面的湿土。下面露出一块布角，深灰色，边上焦黑，像是被火烧过。
他捡起来，打开。
那是半块护心符，银底上刻着谢家的标志——一只张开翅膀的银鹭，站在月桂枝上，代表忠诚和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