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
月光洒在石巷里,墙上的藤蔓湿漉漉的。我看见护魂链轻轻晃动,好像被什么唤醒了。
谢止背着我往前走,脚步很稳。他的肩膀很结实,呼吸很轻。我们沿着墙边走,一直走到巷子尽头才停下。他把我放下,蹲下来检查剑有没有沾灰,动作很仔细。
我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有点热,不是疼,而是像有颗小星星在心里亮着。
“他们不是为了星核来的。”我说,声音很小。
谢止抬头看我,眼睛里闪着光。
“如果是为了复活神父,就不该用琉音的东西。”我继续说,“那是她用命换来的信物,别人碰了会遭报应。”
他站起来,从怀里拿出一张金色符纸,手指一搓,符纸变成一道光飞出去,直奔占星院。
“阿灼和桑宁马上到。”
“你不该现在叫他们来。”
“等不到天亮了。”他看着远处的钟楼,语气很平静,“你也知道,我们没时间了。”
风吹过来,有点烧焦的味道,不像蜡烛,倒像是什么东西烧过后的灰味。我扶着墙站起来,腿还有点软,但能走了。谢止看了我一眼,没拦我。
我们走到钟楼后面,门开着一条缝,里面透出一点绿光。谢止先进去,我跟在他后面。屋里很冷,地上摆着七根黑蜡烛,火是绿色的,在石台上摇晃。护魂链浮在半空,离台子一点点高,轻轻颤动。
几个穿黑袍的人背对着门站着,一动不动。他们的动作都一样,连转身都像照镜子。谢止悄悄抓住我的手,指着其中一个人的额头——
那里有一条黑线,从眉毛中间往下,藏在面具下面。
我认得这个标记。这是迷雾镇傀儡兵的印记,以前见过很多人身上都有。
“他们已经被控制了。”我小声说。
谢止点点头,手一直放在剑柄上,没有拔剑。
这时,中间那个穿白边黑袍的人抬起了手。其他人立刻跪下,只有他站着。他手里拿着一本旧书,开始念咒语。声音很干,像是老纸在风里翻页,每个字都很刺耳。
护魂链猛地一抖,绿火跳了一下,差点灭掉。
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眼前出现一片星星——那是夏天的夜晚,老师带我们在北边山上看星星的情景。我身子一晃,谢止扶住了我的胳膊。
“别靠近石台。”他说,声音轻但很坚决。
“他们在唤醒她。”我咬着嘴唇,“不是为了复活神父,是想用她的死契力量。她是自愿死的,这份执念太干净,最容易打开不该开的门。”
谢止眼神变了。
“要开什么门?”
“我不知道……但我见过类似的阵法。”我想起来,“三年前,老师封住北境裂隙时,也这样布过局。”
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脚步声。两道影子从窗边闪过,一团火光砸进来,炸开像一个小太阳,逼得黑袍人后退。
他们一起转头,动作整齐得吓人。
阿灼一脚踢开门,睡衣外面披着金边长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有灰,可眼睛亮亮的。他右手掌心里跳动着一团火,左手朝我们挥了挥,笑得像个闯了祸还想邀功的小孩。
“我来晚了吗?”
桑宁站在他后面,七个符匣已经打开,符纸飘在空中,闪着柔和的光。
“不晚。”谢止说,“正好。”
阿灼咧嘴一笑,扔出一个火球。火球落地爆炸,光芒四射,几个黑袍人动作变慢,被火烧到也不跑,最后变成焦黑的影子站着不动。
“这些人不对劲!”阿灼皱眉,“烧成炭都不逃!”
桑宁抬起手,三张符纸飞出去,贴在三个黑袍人背上。金光一闪,三人倒地,不动了。
“不是真人,是傀儡。”她说,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谢止终于拔剑,站在我前面。主持仪式的人停了下来,慢慢转身。他戴着一个白底金纹的面具,和以前神父穿的礼服很像。
“你们不该来。”他声音哑哑的,有点难过,“她已经安息了,为什么还要打扰她?”
“你是谁?”谢止问,剑尖微微抬起。
那人没回答,只是抬手,指向我。
“阿沅,你还记得吗?你说过‘愿你前路光明’。可你知道她在冥渊里挣扎了多久没人听吗?”
我心里一震。
这声音……有点熟。
桑宁出手很快,五张符纸飞出去,在空中组成五角星,打向那人胸口。金光落下,他往后退,一张符纸打中他胸前,炸出裂痕。
他闷哼一声,面具碎了一角。
阿灼冲上去,一拳打向脸。对方抬手挡住,阿灼早有准备,另一只手掌心突然起火,火焰扑过去。
衣服烧焦的声音响起。
那人撑不住,踉跄后退,撞上石台。护魂链掉了下来,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桑宁一闪身,最后一个符匣打开,银色的丝带飞出,把那人双手绑在柱子上。
谢止走上前,抓住面具边缘,用力一扯。
面具掉了。
灯光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林川。
原占星院的学生,比我早三年入学,听说早就被神父处死了。
他脸色很差,嘴唇干裂,眼睛却特别亮,像关了很久的萤火虫终于见到光。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个复杂的笑。
“没想到吧?”他说,声音像讲故事,“我以为你们早就忘了我。”
“你还活着?”阿灼喘着气问。
“别人说我死了,我就真死了?”他冷笑,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可你们呢?明明活着,活得却像鬼。守规矩,听命令,看着朋友走掉,连一句‘为什么’都不敢问。”
“你抢护魂链干什么?”
“我在救她。”他抬头,眼神很热,“她不该白白牺牲。她的命契还在,只要点燃它,就能打开北境裂隙——那里藏着这个世界真正的秘密。”
“你以为你能控制那种力量?”
“我不需要控制。”他盯着我,眼里有种疯狂又带着希望的光,“我要的是打破沉默。只要门开了,谁都别想再假装没事。”
桑宁走过去,声音冷冷的:“你已经被傀儡丝控制了。”
林川笑了,肩膀抖着。
“你说对了。”他低声说,“可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他抬起头,看着我们每个人。
“我宁愿被控制,也不想清醒地看着这个世界装作太平。你们以为赢了?你们连真相的一角都没碰到。”
谢止抬手,剑尖抵住他喉咙。
“谁给你下的傀儡线?”
林川闭上眼,嘴角还挂着笑,不再说话。
屋里安静下来。绿火熄了,只有阿灼手里还有一点光,照亮这个地方。护魂链静静躺在石台上,符文暗了,好像用尽了力气。
我上前一步,想去捡。
谢止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不大,但不让动。
“别碰。”他说。
我看他。
他轻轻摇头,“不知道还有没有残留的咒印。”
我收回手,站在石台边。林川靠在柱子上,头歪着,像睡着了,嘴角还是笑着,好像梦见了一个从没实现的春天。
阿灼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声音很轻:“没事了,链子回来了。”
我没说话。
桑宁合上符匣,走到窗边,看着东边的天:“快天亮了。”
谢止松开我的手,把剑插回鞘里,动作很稳。
“先把他带回占星院。”他说,“关进地牢,等审问。”
阿灼应了一声,抓起林川的衣领就拖。林川不反抗,任他拉走,嘴里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老师临终前说——死人,才是最好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