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初至

我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阳光照在石阶上,洒在地上的青砖上,暖暖的。

我的手还抓着谢止的剑柄,掌心有血,还在慢慢变冷。胸口的星核跳得越来越慢,好像快不行了。光点从我心里飘出来,一粒一粒飞上去,像春天的小絮,轻轻的,散在学院各处。冰水滴在我肩上,很轻,像有人叹气。我知道,它回家了。

阿灼躺在地上,桑宁坐在他旁边,手指搭在他手腕上。她抬头看我,点点头,意思是没事。她的符匣空了,放在脚边,像是用完了力气。

谢止想扶我去坐台阶,我没动。风从墓里吹出来,带着外面的味道——草刚长出来的香味,厨房煮粥的热气,还有太阳晒石头的干爽味。

“我想出去。”我说。

他停了一下,脱下外衣披在我肩上,然后弯腰把我背起来。他的背很稳,走路也不抖了。我感觉不到他咳血了,呼吸很平,像大地在呼吸。

我们走出古墓时,阳光照在脸上,很暖。

学院变了。墙上的裂缝长出了藤蔓,断掉的栏杆边开了花。有个学生在扫地,看到我们,愣了一下,转身跑了。很快,大家都知道了。

三天后,我在屋里醒来。窗边多了盆迎春花,黄色的花瓣在光里微微晃,像小星星。

谢止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药。他的头发全白了,像被雪盖过一样,一点黑都没有。我看他很久,他才发觉,抬头看我。

“你觉得难看?”他问。

我摇头:“不难看,好看。”

他没笑,眼神却柔和了些,把药递给我:“喝吧。”

我接过,手没抖。以前总会洒一点在床上,这次一点都没洒。星核没了,我也不会再咳血了。身体是空的,但又不像以前那么虚。里面像是有了风,有了光,还有些没说出口的话。

几天后,学院办重建仪式。

阿灼穿着红色长老袍,站在火系高台上。一群弟子围着他喊:“灼长老!”他挠挠头,大声笑,脸上的疤也跟着动,看起来挺豪气。有人问他怕不怕担子重,他说:“怕什么?烧就完了!”

大家哄堂大笑,笑声震得花瓣都落下来。

桑宁没去典礼。我去找他,在符族老地方看见七只符匣嵌在石碑上,排成北斗形状。他一个人站着,黑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

“这里以后是新符院。”他说,“离你们近点。”

我点头:“好。”

他看着我:“你不用再算命了。”

“我知道。”我说,“但我还是会看星星。”

他嘴角动了动,没说话,转身走了,开始安排人画图纸。

那天晚上,我把萧沉的骨头放进一个木盒,带到学院南边。那里有棵新种的桃树,是我亲手栽的。坑已经挖好,我把盒子放进去,盖上土。

一个学生路过,停下来看。

“为什么埋在这?”他问。

“因为他讨厌春天。”我说,“可我也想让他看看春天。”

他没说话,默默帮我把土踩实。

第二年春天,第一朵桃花开了。

早上醒来,谢止不在。我穿好衣服出门,沿着小路往桃林走。他已经在那里了,白发在风里轻轻飘,剑放在膝盖上,像等了很久。

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他没说话,只是侧了侧身子,让我靠得舒服些。我靠着他的肩膀,闭上眼。花瓣落在脸上,有点痒,像时间在说话。

“你还记得墓里你说的话吗?”我轻声问。

“哪句?”

“你说,如果天要我死,你就砍了天。”

他很久没出声,低头亲了一下我的额头。很轻,像碰雪花,怕化了。

“下次改命,”他说,“先问我一声。”

我笑了:“好。”

风吹起来,桃花纷纷扬扬。一片花瓣落在他睫毛上,我没动,也没说。

远处传来阿灼的声音:“桑宁!你不交名单,我把你的破书全烧了!”

桑宁冷冷回:“你敢。”

我听见他们走近,脚步踩在花瓣上,沙沙响,像岁月在低语。

谢止的手慢慢盖住我的手。他的手还是凉的,但不再抖了。

桃树的影子拉得很长,盖住我们的脚尖,像时间停了下来,只想留住这一刻的安静和温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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