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机》
南城国际机场的抵达大厅里，霍衍站在接机人群的最后方。他今天特意穿了那件浅蓝色衬衫——鹿虞曾经说过，这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像苏黎世湖晴天的水面。
电子显示屏上，LX188航班的状态从“抵达”变为“行李提取中”。霍衍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月亮项链，金属表面已经被他的指尖焐热。这是鹿虞去瑞士前留给他的信物，两年来从未离身。
手机震动，林悦发来消息：“接到鹿虞没？别忘了拍照！”
霍衍简短回复：“还在等。”
实际上，他已经提前两小时到达机场。这两小时里，他反复想象过鹿虞出来的样子——长发是不是更长了些？会不会戴着那顶他寄去的红色毛线帽？瑞士的巧克力有没有让她脸上多些婴儿肥？
广播响起，从苏黎世飞来的乘客开始陆续出关。霍衍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目光紧紧锁定在国际到达的出口。
一位老奶奶拖着行李箱从他身边经过，笑着打趣：“小伙子接女朋友啊？脖子伸得都要变长颈鹿了。”
霍衍耳根微热，却没有否认。
鹿虞是跟着人流出来的。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确实长了不少，在脑后扎成一个利落的马尾。她没有戴红色毛线帽，但脖子上那条月亮项链在机场灯光下闪闪发亮。
霍衍还没来得及挥手，鹿虞已经看见了他。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扔下行李箱就朝他跑来。
“霍衍！”
她像一颗小炮弹般撞进他怀里，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霍衍被撞得后退半步，下意识地接住她。少女身上带着飞机舱的味道，还有一丝熟悉的柑橘香气——是他寄去的洗发水味道。
“你居然真的来了！”鹿虞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我还以为你会被物理竞赛困住呢。”
霍衍的手轻轻落在她背上：“答应过要来接你。”
他们就这样在机场大厅相拥，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行李箱轮子滚过的声音。鹿虞的月亮项链贴在他的衬衫上，微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
过了好一会儿，鹿虞才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霍衍，你长高了！”
“嗯。”霍衍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你瘦了。”
去停车场的路上，鹿虞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瑞士的巧克力真的超级好吃，但我只带了一盒，其他的都在海关被没收了。”
“ETH的图书馆超级大，我每次都会迷路。”
“你看，这是我拍的阿尔卑斯山日出...”
她掏出手机要给霍衍看照片，却差点撞上旁边的行李车。霍衍眼疾手快地把她拉到自己身侧：“看路。”
鹿虞吐了吐舌头，突然想起什么，在背包里翻找起来：“对了，我有礼物给你！”
她掏出一个精心包装的小盒子。霍衍接过，打开一看，是一支精致的钢笔，笔身上刻着星座图案。
“这是万宝龙的限量版！”鹿虞兴奋地解释，“我在苏黎世逛了好久才找到的。你看，笔夹上刻的是天秤座，是你的星座。”
霍衍摩挲着钢笔上精致的刻痕，轻声问：“为什么选钢笔？”
“因为你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啊。”鹿虞歪头笑道，“以后你就是清华物理系的大学生了，当然要用好一点的笔写笔记。”
霍衍小心地将钢笔收进衬衫口袋：“谢谢。”
“还有这个！”鹿虞又掏出一个信封，“ETH暑期实验室的邀请函。我跟教授说了你的情况，他同意让你暑假来参观学习！”
霍衍接过信封，指尖微微发颤。这意味着——他们很快又能见面了。
霍衍的车是向父亲借的黑色轿车。他帮鹿虞放好行李，为她拉开副驾驶的门。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两年未见产生的微妙距离感，此刻才真正显现出来。
鹿虞低头摆弄着安全带，忽然小声说：“霍衍，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就是...感觉我们好像既熟悉又陌生。”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在视频里好像什么都能说，可见了面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霍衍发动车子，轻声说：“我也有点。”
这句话让鹿虞惊讶地抬起头。她从未听过霍衍承认自己“紧张”。
“不过，”霍衍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有淡淡的笑意，“看到你的月亮项链还在，就觉得什么都没变。”
鹿虞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也笑了：“你的太阳项链呢？”
“在家里。”霍衍说，“怕弄丢，收好了。”
车子驶出停车场，南城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鹿虞悄悄打量着霍衍的侧脸——他确实长开了些，下颌线条更加分明，但那双看着路况的眼睛，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
等红灯时，霍衍突然开口：“鹿虞，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的语气太过正式，让鹿虞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霍衍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这是她记忆中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你不在的这两年，我...”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我收到了不少情书。”
鹿虞的心微微一沉，但还是强装镇定：“哦，然后呢？”
“我都拒绝了。”霍衍看向她，目光认真，“因为我在等一个人回来。”
绿灯亮了，后方的车辆鸣笛催促。霍衍重新启动车子，仿佛刚才那句只是随口一提。
但鹿虞的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砰砰直跳。她偷偷看向霍衍，发现他的耳根已经红透了。
“霍衍，”她轻声问，“你是在告白吗？”
霍衍目视前方，喉结轻轻滚动：“嗯。”
车子停在鹿虞家楼下时，夕阳已经西斜。
霍衍帮鹿虞拿出行李，两人站在楼道口，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我上去了？”鹿虞指了指楼上。
霍衍点头：“好好休息。”
鹿虞转身要走，却又突然回头，扑进霍衍怀里。这次她的拥抱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易碎品。
“霍衍，”她把脸埋在他肩头，声音有些哽咽，“这两年，我好想你。”
霍衍的手臂缓缓环住她：“我知道。”
“你不知道。”鹿虞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每次视频挂断后，我都会哭。瑞士的冬天好长，天黑得早，我总是一个人躲在被子里想你...”
霍衍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这是他第一次听鹿虞说这些——在视频里，她总是笑呵呵的，说着有趣的见闻，从不说自己有多想家。
“以后不用一个人哭了。”他低声说，“我在这里。”
鹿虞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霍衍，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
霍衍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郑重地点头：“好。”
送走鹿虞后，霍衍在车里坐了很久。
他掏出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相册。里面全是鹿虞的照片——有她在苏黎世湖边喂天鹅的，有她在图书馆打瞌睡的，有她和同学在雪地里打闹的...
这些照片都不是鹿虞自己发的，而是林悦从鹿虞的社交媒体上保存下来，偷偷传给霍衍的。这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小秘密：鹿虞以为霍衍从不看社交网络，实际上他却通过这种方式，默默关注着她在那边的每一天。
霍衍点开最新的一张照片——那是鹿虞在机场拍的，照片里她举着登机牌，笑得见牙不见眼。照片配文是：“终于要回家啦！”
他在照片下轻轻点了个赞，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给她的动态点赞。
退出相册时，霍衍注意到衬衫口袋里的钢笔。他拿出来仔细端详，在笔夹内侧发现一行小字：
“To H.Y. - My eternal Polaris.”
致霍衍——我永恒的北极星。
霍衍摩挲着这行字，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他拿出手机，给鹿虞发了条消息：
“钢笔很漂亮，谢谢。明天带你去吃火锅？”
鹿虞的回复很快跳出来：“好啊！不过这次我要点特辣，不许再说微辣！”
霍衍笑着摇头，回复了一个“好”字。
车窗外，南城的夜幕已经降临。霍衍启动车子，打开收音机，恰好是那首《小星星》——鹿虞最喜欢在视频时哼唱的曲子。
他跟着轻声哼唱，驶向回家的路。后视镜里，机场的灯光渐渐远去，而前方，城市的万家灯火正一盏盏亮起。
对霍衍来说，这座城市终于不再空旷了。
因为等他的人，已经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