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婶的信
海风裹着渔市特有的咸腥气,漫过客栈的青石板台阶,带着几分未散的湿凉。
灰袍从两天前就没了踪影,刘圆圆是第一个察觉的,可之行不提,她便绝口不问——怕戳中他心底的忧虑,扰了这临行前的安稳。
她正蹲在台阶上给马车轱辘擦油,油布擦过木轴的沙沙声里,远处传来货郎的吆喝。
竟是送海鲜的货郎回来了,手里还攥着个牛皮纸信封,递过来时带着一路的风尘:“刘姑娘,赵婶托我捎的信!”
“是赵婶的信!”看清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刘圆圆眼睛一亮,指尖刚拆开封口,堰湳就像阵风似的扑过来,一把抢过信纸,恨不得把脸贴上去,连字缝里的墨香都要吸进肺里。
“快念快念!”刘圆圆急得直跺脚,之行靠在门框上,手里拎着刚收拾好的行囊,嘴角噙着笑意,看她比抢了信纸的堰湳还要猴急。
堰湳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念起来:“圆圆、堰湳亲启,见字如面。收到你们寄来的海鲜,竟还有大半冰碴儿,虾和扇贝冻得紧实,照你们说的法子清蒸,鲜得人直咂嘴!徐账房捧着干虾皮炒鸡蛋,连扒了两碗饭,直夸堰湳眼光好,挑的虾皮鲜透了。客栈已收拾妥帖,后院小厨房日日客满,回头客不算,还有些路过的食客,吃了一回竟绕远路再来,说就念着咱家的味道。徐账房日日念叨,盼你们早些回来。你们只管放心游玩,家中一切安好,勿念。赵婶手书,徐账房附笔:盼归。”
念到“盼归”二字,堰湳的声音忽然顿了顿,眼眶倏地红了,捏着信纸的手指微微发紧。
他想起徐账房总趁人不注意塞给他的糖糕,甜得能化进心里;想起赵婶夜里煮的热汤面,葱花浮在汤上,暖得能驱散所有寒意,鼻头一酸,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哟,这是怎么了?”之行走过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多大的人了,还哭唧唧的,活像个奶娃娃。”
“我才没哭!”堰湳梗着脖子反驳,眼泪却没忍住滚下来两颗,他抬手胡乱抹了把脸,反过来推了之行一把,气鼓鼓道:“你才像奶娃娃!”
两人顿时闹作一团,你推我搡地滚到院子里,刘圆圆笑着抽回信纸,仔细叠好揣进怀里,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好了好了,别闹了,早饭点都过了,咱们该出发去京城了。”
堰湳立刻停了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马车,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砸出来:“京城是不是有好多高楼?有没有比海边还鲜的好吃的?会不会有吹糖人的小贩?”
之行理了理被他扯乱的衣领,眼底带着笑意:“去了就知道了,听说京城的红烧肉,肥而不腻,香得很。”他的伤早已大好,结疤的地方褪去了暗红,只剩浅浅一层印记,只是夜里伤疤总发痒,挠也不是,忍也不是,却也知是痊愈的征兆。
“应该都有的,毕竟是京城,我也没去过呢。”刘圆圆笑着补充。
之行转头打趣他:“只怕是京城的好东西尝多了,我们堰湳就不舍得回来了。”
“坏!之行最坏了!”堰湳的脸腾地红了,攥着拳头轻轻捶了他一下。
三人拎起行囊登上马车,车夫扬鞭一挥,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清脆的声响里,马车朝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窗外,海边渔村的轮廓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连绵的山野,绿意漫无边际。
堰湳扒着车窗往外看,嘴里还念叨着对京城的向往,眼底满是对未知的热切期许。
刘圆圆靠在车壁上,想起赵婶的信,心里又踏实又温暖,仿佛客栈的烟火气就在身边。
之行则望着远方,眼神深邃,不知在琢磨着过往的碎片,还是未来的光景。
马车轱辘滚滚,载着三人各异的心思,和对同一目的地的憧憬,一路向着京城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