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子

晨光透过老宅积灰的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池慕尧攥着那把从工具箱里翻出的螺丝刀,指腹被冰冷的金属硌得生疼。昨晚在池慕野房间看到的那本笔记本,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他心口反复灼烧,让他一夜无眠。

走廊尽头那扇紧锁的房门,像一个沉默了七年的秘密,沉沉地压在他心头。他记得,从小到大,这扇门就从未被打开过。小时候他好奇追问,池慕野总是轻描淡写地说里面堆着杂物,可那扇厚重的木门和崭新的锁芯,分明藏着不为人知的心事。

螺丝刀插进锁孔,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用力。沉闷的“咔哒”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像一声迟来的叹息。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霉味、纸张腐朽气息和淡淡雪松味的空气扑面而来,那是池慕野身上常有的味道,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压抑。

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昏暗。池慕尧摸索着按下墙壁上的开关,刺眼的白光亮起,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手脚冰凉。

整面墙都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照片和报纸剪报。最显眼的是母亲年轻时的笑脸,穿着淡蓝色的旗袍,眉眼温柔,却被一张泛黄的离婚协议复印件死死压在下方。照片周围用红笔圈出无数标记,线条凌乱而急促,像是压抑着巨大的愤怒和痛苦。墙角立着一个老旧的黑色保险柜,柜门上贴着一张小小的便利贴,上面是他无比熟悉的字迹——“尧尧的生日”。

书桌上散落着一叠叠文件,还有几盘已经氧化发黑的录音带。池慕尧颤抖着伸出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文件夹,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翻开的瞬间,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里面全是屈禾转移池氏集团资产的详细账目,每一笔交易都标注着精确的时间、地点和金额,字迹工整,却透着刺骨的寒意。其中几页纸上,还贴着银行转账凭证和伪造的合同副本。他继续往下翻,看到了几封母亲写给池慕野的信,墨迹已经有些褪色,却依旧能看清字里行间的担忧和牵挂。

“慕野,屈禾心思深沉,你留在池家一定要小心,保护好自己。”

“尧尧还小,我不想让他卷入这些纷争,你一定要照顾好他。”

“如果我出事了,你千万不要冲动,一定要收集足够的证据,为我讨回公道。”

信的最后一封,落款日期是母亲去国外的前一天。池慕尧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颗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他终于明白,母亲当年的离开,并非心甘情愿,而是早已预料到了危险。

他拿起桌上的一盘录音带,标签上写着“医生证词”。他四处翻找,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了一个老旧的录音机。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和犹豫。

“是屈禾小姐让我做的……她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篡改张女士的病历,把胃癌早期改成晚期……我也是被逼的,我对不起张女士……”

录音带的声音戛然而止,房间里一片死寂。池慕尧只觉得浑身冰冷,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原来母亲的死,并非意外,而是屈禾精心策划的阴谋!而池慕野,那个被他恨了七年的哥哥,竟然一直在默默收集证据,为母亲报仇。

那些年的误解和怨恨,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起在国外那些寒冷的冬夜,想起母亲咳着血却舍不得买药的模样,想起被舅舅指着鼻子驱赶的屈辱,想起自己对池慕野的种种嘲讽和指责,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自责。

“谁让你进来的?”

冰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池慕尧心中所有的情绪。他猛地回头,看到池慕野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平日里深邃温和的眼眸此刻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池慕尧,像是在看一个入侵者。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池慕尧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既有愧疚,又有被欺骗的愤怒,“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让我恨了你这么多年?”

“我做什么,不需要向你解释。”池慕野走进房间,反手关上房门,沉闷的关门声在房间里回荡,“出去。”

“我不出去!”池慕尧将文件夹紧紧攥在手里,情绪瞬间爆发,“这些都是你为妈收集的证据?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我们是兄弟啊!”

“兄弟?”池慕野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嘲讽和痛苦,“你当年转身就走,把我和妈抛在脑后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是兄弟?”

这句话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扎进池慕尧的心脏。他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当年他确实怨恨池慕野的“背叛”,怨恨他选择留在那个富丽堂皇的牢笼里,享受着本该属于他们母子的一切,可他不知道,这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隐情和牺牲。

“你根本不懂我经历了什么!”池慕尧猛地将文件夹摔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像是破碎的记忆,“在国外的日子,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你会抛弃我们?妈病重的时候,我跪在地上求舅舅借钱,他却把我赶出门,骂我们是累赘!妈走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她手里还攥着你的照片!这些痛苦,你体会过吗?”

“我体会过的,比你多得多!”池慕野也红了眼睛,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池慕尧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的衣领撕碎,“我看着屈禾一步步逼死妈,看着爸被她蒙蔽,看着这个家支离破碎!我留在这个牢笼里,每天对着仇人强颜欢笑,忍辱负重,只为了收集这些证据!你以为我容易吗?”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池慕尧用力推开他,眼眶通红,泪水模糊了视线,“你只要说一句,我就会回来帮你!我就不会像个傻子一样,恨了你七年!”

“告诉你?然后呢?”池慕野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和无力,“屈禾心狠手辣,她连妈都能下手,我怎么敢让你回来?我只能让你走,走得越远越好,平平安安的就好!”

“你这是在保护我吗?”池慕尧嗤笑一声,拳头紧握,指节泛白,“我不需要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保护!我妈走了,我唯一的亲人就是你,可你却骗了我这么多年!你知道我这七年是怎么过的吗?我每天都活在怨恨和痛苦里,我以为我唯一的哥哥是个冷血无情的混蛋!”

愤怒和委屈冲昏了头脑,池慕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拳打在池慕野的脸上。

“砰”的一声闷响,池慕野踉跄着后退几步,嘴角瞬间渗出了血丝。他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池慕尧,随即眼神变得更加冰冷,像是被彻底激怒的野兽,猛地扑了上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房间里的文件被踩得乱七八糟,照片散落一地,录音带也被踢到了墙角。他们像两头失控的野兽,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发泄着积压了七年的情绪。拳头落在身上的痛感,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我恨你!”池慕尧嘶吼着,一拳拳打在池慕野的背上,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我也恨你!”池慕野反手将他按在地上,眼神里满是血丝,“恨你当年的不告而别,恨你对我的误解,更恨我自己,没能保护好你和妈!”

不知打了多久,两人都没了力气,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到处都是伤痕,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狼狈不堪。

房间里一片狼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散落的照片上,母亲的笑容依旧温柔,却显得格外刺眼。

“对不起。”池慕尧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愧疚,“我不该打你。”

池慕野摇了摇头,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迹,语气缓和了些许:“我也有错,不该瞒着你这么久。”

兄弟俩相对无言,沉默像潮水般将他们淹没。多年的隔阂和误解,像一层厚厚的冰,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轻易融化的,但此刻,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愧疚和释然。

池慕野缓缓站起身,走到保险柜前,输入了一串数字——那是池慕尧的生日。保险柜门“咔哒”一声打开,里面整齐地摆放着一叠叠文件和录音带,最上面放着一个泛黄的信封,上面写着“慕野亲启”。

“这些都是屈禾的罪证,我本来想等时机成熟,再告诉你一切。”池慕野拿起那个信封,递给池慕尧,“这是妈留给你的,她走后我才发现的。”

池慕尧颤抖着接过信封,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上面是母亲熟悉的娟秀字迹,墨迹已经有些褪色。

“尧尧,我的乖儿子。”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知道了真相。别怪你哥哥,他留在池家,全是为了保护我们。当年屈禾那个女人步步紧逼,我和你爸爸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她觊觎池家的财产,更想置我们于死地。慕野是个好孩子,他承担了太多本不该他承担的责任。”

“妈妈走后,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和你哥哥好好相处,互相扶持,把屈禾这个女人绳之以法,还我们一个清白。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你们兄弟俩和睦相处,平安喜乐。”

“永远爱你的妈妈。”

信纸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像是被泪水打湿过。池慕尧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颗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他终于明白,母亲到死都在为他们兄弟俩着想,而自己却被怨恨冲昏了头脑,错怪了哥哥这么多年。

“妈……”他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池慕野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底满是心疼:“妈一直都很爱你。”

池慕尧点点头,擦干眼泪,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收好。他看着保险柜里的证据,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们一起,为妈讨回公道。”

池慕野重重地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就在这时,池慕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平静。他掏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是助理的号码,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喂。”池慕野接起电话,声音低沉。

“池总,不好了!”助理焦急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盛景传媒的项目谈判彻底失败了!对方不仅拒绝了我们所有的方案,还散布谣言说我们公司经营不善,现在公司的股价已经开始下跌了!”

池慕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知道了。查清楚了吗?这背后是不是有屈禾的影子?”

“已经查到了一些线索。”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对方的谈判负责人和屈禾私下见过面,而且我们还发现,最近有一笔不明资金流入了对方公司的账户,来源不明,但种种迹象表明,和屈禾有关。”

“我知道了。”池慕野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立刻整理好所有线索,送到我办公室。另外,通知下去,下午召开紧急董事会。”

挂了电话,池慕野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哥,怎么了?”看到他的样子,池慕尧担忧地问道。

“盛景传媒的项目黄了。”池慕野的声音冰冷,“不出意外,这背后肯定是屈禾搞的鬼。她就是想借此机会动摇我们的根基,趁机夺权。”

池慕尧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这个女人太卑鄙了!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会。”池慕野的眼神坚定,“不过,我们现在的处境很艰难。公司内部本来就有很多人对我不满,现在项目失败,股价下跌,那些人肯定会借机发难。我们不仅要应对屈禾的阴谋诡计,还要稳住公司内部的局面。”

“哥,你放心。”池慕尧的眼神也变得坚定起来,“我会帮你的。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能度过这次危机。”

池慕野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这么多年了,他们兄弟俩终于能够并肩作战了。

“好。”池慕野点点头,“我们先回去。你整理一下这里的证据,小心保管好。我去处理公司的事情,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嗯。”池慕尧点点头。

兄弟俩收拾好房间里的文件和证据,将保险柜锁好,然后一起离开了老宅。

车子行驶在繁华的街道上,窗外的阳光明媚,却照不进两人沉重的心底。池慕尧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为母亲讨回公道的路不会好走,他们不仅要面对屈禾的阴谋诡计,还要应对商业上的重重困难。但他不再害怕,因为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

池慕野透过后视镜看着池慕尧,眼神复杂。他知道,自己亏欠这个弟弟太多,未来的日子里,他会用尽全力保护他,弥补他这些年所受的委屈。

车子渐渐驶离了老城区,朝着市中心的方向开去。一场新的较量,即将开始。

回到公司,池慕野立刻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他先是召集了核心团队开会,分析项目失败的原因,制定应对方案。然后又亲自去安抚公司的员工,稳定军心。

下午,紧急董事会如期召开。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几位元老级的董事脸色阴沉,眼神中的不满和质疑显而易见。

“池总,这个项目我们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现在说黄就黄,损失谁来承担?”一位头发花白的董事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指责。

“我早就说过,不该让一个刚回国的毛头小子负责这么重要的项目,现在好了,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另一位董事附和道,眼神有意无意地瞟向站在池慕野身边的池慕尧。

池慕尧的脸色微微一变,刚想开口辩解,却被池慕野用眼神制止了。

“各位董事稍安勿躁。”池慕野坐在主位上,脸色平静无波,“这次项目失败,责任在我。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这背后绝对有屈禾的影子。她就是想借此机会动摇我们的根基,趁机夺权。”

“证据呢?”刚才那位头发花白的董事追问道,“没有证据,空口无凭,谁会相信你?而且,现在公司股价下跌,人心惶惶,你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池慕野眼神锐利起来:“证据我会找到的。在这之前,我希望各位董事能够相信我,支持我。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就一定能度过这次危机。另外,关于公司股价下跌的问题,我已经制定了相应的应对方案,相信很快就能稳定下来。”

他将早已准备好的方案分发给各位董事,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和想法。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几位董事低头翻阅着方案,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过了许久,一位一直沉默不语的董事开口了:“池总,你的方案确实可行。不过,我们需要看到实际的效果。如果你能在一个月内稳定公司股价,并找到屈禾搞鬼的证据,我们就支持你。”

其他几位董事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池慕野知道,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好!”他站起身,语气坚定,“我向各位董事保证,一个月内,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董事会最终不欢而散,但至少暂时稳住了局面。

走出会议室,池慕野松了一口气。池慕尧快步走了过来:“哥,辛苦你了。”

“没事。”池慕野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接下来,我们要更加小心谨慎。屈禾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她一定会继续给我们制造麻烦。”

“我知道。”池慕尧的眼神坚定,“我已经联系了一些当年被屈禾迫害过的人,他们愿意出来指证屈禾。另外,我还托人调查了屈禾最近的行踪,发现她和一个神秘人来往密切,我怀疑他们之间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池慕野眼前一亮:“好!我们就从这里入手。你继续跟进这件事,务必查清楚那个神秘人的身份,以及他们之间的交易内容。这很可能就是我们扳倒屈禾的关键。”

“放心吧,哥。”池慕尧点点头,“我会尽快查清楚的。”

就在这时,池慕野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池慕野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冰冷的女人声音。

“我是。你是谁?”池慕野的语气警惕起来。

“我是谁不重要。”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我只是想提醒你,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公司内部你懂的……”

(本章完)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