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
地下室的冬夜格外寒冷，墙壁渗出的潮气凝结成水珠，顺着墙角蜿蜒而下，在地面积成一小滩水渍。池慕尧裹紧了单薄的棉衣，借着书桌前昏黄的台灯，飞快地演算着数学题。台灯的光晕很小，只能勉强照亮书本，他的鼻尖几乎要碰到纸页，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消散。
隔壁房间传来母亲压抑的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池慕尧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顿，眉头紧紧皱起。自从上次胃出血手术后，母亲的身体就一直很虚弱，稍微受点寒就会咳嗽不止。他放下笔，起身轻轻推开隔壁的房门。
张熙苗蜷缩在冰冷的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听到动静，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是儿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尧尧，是不是妈吵到你学习了？”
“妈，你又咳嗽了。”池慕尧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母亲的额头，指尖传来滚烫的触感，“你发烧了！”
“没事，小感冒，睡一觉就好了。”张熙苗虚弱地摆了摆手，声音细若蚊蚋，“别担心，你快去学习吧，明天还要考试。”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学习！”池慕尧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不用，太贵了。”张熙苗拉住他的手，眼神里满是恳求，“家里的钱还要留着给你交学费，妈真的没事。”
池慕尧看着母亲憔悴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母亲是心疼钱，可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颊，他怎么能放心？“钱的事你别管，我去想办法！”他说着就要起身。
“尧尧，听话。”张熙苗紧紧攥着他的手，力气大得有些反常，“妈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就是普通的发烧。你去给我倒杯热水，再找片退烧药就好。”
池慕尧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拗不过母亲，点了点头：“那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倒水。”
他转身走出房间，心里满是不安。他倒了杯热水，又在药箱里翻找退烧药，可药箱里空空如也，只剩下几片过期的止痛药。他心里一沉，想起母亲为了省钱，一直不肯去药店买药。
“妈，家里没有退烧药了，我现在去药店买。”池慕尧拿着水杯走进房间。
“别去了，太晚了。”张熙苗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涣散，“明天再买吧，妈能撑住。”
池慕尧看了一眼窗外，夜色深沉，雨夹雪正纷纷扬扬地下着。可他顾不了那么多，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妈，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外面的风很大，夹杂着雪花的冰粒打在脸上，生疼。池慕尧缩着脖子，快步跑在空旷的街道上。路边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了，他跑了很久，才找到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
买好药，他又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回到地下室时，他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他顾不上擦汗，连忙冲进母亲的房间：“妈，药买回来了，我给你倒水吃药。”
可房间里的景象让他瞬间僵在原地。张熙苗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妈！妈！”池慕尧扔掉手里的药和水杯，扑到床边，用力摇晃着母亲的身体，声音带着哭腔，“你醒醒！你别吓我！”
张熙苗没有回应，依旧一动不动。池慕尧的手颤抖着探到母亲的鼻下，没有感觉到一丝气息。他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傻了。
“不！不可能！”池慕尧疯狂地摇晃着母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妈，你醒醒！你快醒醒啊！我求求你了！”
可无论他怎么摇晃，张熙苗都没有任何反应。池慕尧瘫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母亲毫无生气的脸，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嗓子沙哑得发不出声音。他慢慢爬起来，颤抖着拿起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医生检查后，摇了摇头，递给池慕尧一张死亡证明：“孩子，节哀。你母亲是突发性心力衰竭，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池慕尧接过死亡证明，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栽倒在地。
母亲走了。那个从小到大护着他、疼着他，为了他忍辱负重的母亲，就这样离开了他，永远地离开了他。
处理母亲的后事需要很多钱，池慕尧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可还是远远不够。他想到了张渐程，那个名义上的舅舅。
他拨通了张渐程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他哽咽着说：“舅舅，我妈……我妈走了，我需要钱处理后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张渐程不耐烦的声音：“知道了，多少钱？”
“大概需要五千美元。”池慕尧小声说。
“五千？”张渐程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你抢劫啊！我哪有那么多钱？你妈生病花的钱还没还我呢，现在又要五千！我告诉你，没有！”
“舅舅，我求你了！”池慕尧跪在地上，眼泪又掉了下来，“我妈不能就这么草草下葬，我求你帮帮我！”
“帮你？谁帮我啊？”张渐程的语气带着嘲讽，“当初要不是你们来投奔我，我能过得这么惨吗？你妈死了是她自己的命，跟我没关系！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张渐程挂断了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忙音，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池慕尧的心上。
他绝望地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一片冰冷。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他举目无亲，母亲走了，舅舅又如此绝情，他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那个熟悉的陌生号码，池慕野的助理。
池慕尧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池先生，节哀。”助理的声音带着一丝同情，“池先生已经知道了消息，他让我给你转一笔钱，用于处理你母亲的后事。”
池慕尧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变得复杂。他恨池慕野，可现在，他走投无路，只能接受这份施舍。
“我……我知道了。”池慕尧的声音带着哽咽，“告诉他，这笔钱，我会还给他的。”
“池先生说，不用还。”助理的声音依旧平静，“他还说，如果你有任何困难，可以随时联系我。”
挂了电话，池慕尧看着银行卡里多出的钱，心里五味杂陈。他拿着这笔钱，处理了母亲的后事。
葬礼很简单，只有他一个人。他站在母亲的墓碑前，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冰冷刺骨。他看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照片上的母亲笑容温柔，眼神慈祥。
“妈，对不起。”池慕尧的声音带着哽咽，“是我没用，没能好好照顾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努力，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
他在母亲的墓碑前站了很久，直到天快亮了，才缓缓转身离开。
回到那个冰冷的地下室，他收拾了母亲的遗物。一本旧相册，几件破旧的衣服，还有一封没有寄出的信。
他打开信，是母亲写给池慕野的。信里没有怨恨，只有牵挂和担忧。母亲说，她不怪池慕野当初的选择，她知道儿子有自己的苦衷。她希望池慕野能好好照顾自己，希望兄弟俩将来能冰释前嫌。
池慕尧看着信，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没想到，母亲到死都还在惦记着池慕野，还在为他着想。可池慕野呢？他真的有苦衷吗？还是说，这一切都是母亲的一厢情愿？
他把信收好，放进自己的书包里。他不知道这份信将来会有什么用，但他知道，这是母亲留给池慕野最后的念想。
处理完母亲的后事，池慕尧回到了张渐程的公寓。他想拿回自己和母亲的东西，然后搬出去。
张渐程看到他，脸色阴沉：“你怎么回来了？你妈都死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我回来拿我的东西。”池慕尧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拿东西？”张渐程嗤笑一声，“这里的东西都是我的，你有什么东西好拿的？我告诉你，你妈死了，你也别想再住在这里，赶紧给我滚！”
“这是我和我妈的东西，我必须拿走！”池慕尧的眼神坚定。
“我看你是找死！”张渐程说着，就伸手去推池慕尧。
池慕尧没有躲闪，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张渐程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他没想到，这个曾经懦弱的外甥，如今竟然变得如此强硬。
“给我滚！”张渐程恼羞成怒，指着门口大喊，“带着你的东西，赶紧滚！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池慕尧没有说话，转身走进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他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个书包和一个行李箱。
收拾好东西，他转身走出房间，没有看张渐程一眼，径直走出了公寓。
走出公寓楼，外面的雪还在下。池慕尧拉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做什么。
母亲走了，舅舅把他赶出了家门，他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儿。
就在他绝望之际，他的手机响了，是他的班主任，老教授。
“池慕尧，你怎么没来上课？”老教授的声音带着担忧。
“教授，我……”池慕尧的声音带着哽咽，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老教授察觉到不对劲，语气更加关切，“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池慕尧告诉了老教授自己的位置。没过多久，老教授就开车过来了。
看到池慕尧狼狈的样子，老教授心疼地说：“孩子，怎么弄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池慕尧再也忍不住，扑到老教授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教授，我妈……我妈走了。”
老教授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叹了口气：“节哀，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保重身体。”
哭了很久，池慕尧才慢慢平静下来。他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老教授。
老教授听完，皱了皱眉：“这个张渐程，太过分了！你放心，以后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老教授把池慕尧带回了自己家，给了他一个房间。“你先在这里住下，安心学习。”老教授说，“你的成绩很优秀，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让你母亲失望。”
池慕尧点点头，眼神坚定：“谢谢教授，我会的。”
从那以后，池慕尧就住在了老教授家。他把所有的悲痛都化作了学习的动力，每天都拼命地学习。他知道，只有变得强大，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才能对得起母亲的期望，对得起老教授的帮助。
他的成绩越来越好，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他不仅精通了英语，还自学了法语和德语。他的努力和天赋得到了老师们的一致认可。
老教授看着他的进步，很是欣慰：“池慕尧，以你的成绩，完全可以考上世界顶尖的大学。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去哪里深造？”
池慕尧抬起头，眼神坚定：“教授，我想回国。”
“回国？”老教授有些惊讶，“你在国内已经没有亲人了，回去干什么？”
“我要回去，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池慕尧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我要让那些曾经伤害过我和我妈的人，付出代价。”
老教授看着他眼中的坚定，点了点头：“好，我支持你。如果你决定回国，我可以帮你联系国内的大学。”
“谢谢教授。”池慕尧的眼眶有些湿润。
在老教授的帮助下，池慕尧申请了国内的一所顶尖大学，并顺利被录取。他还获得了全额奖学金，可以覆盖他的学费和生活费。
离开的前一天，池慕尧去了母亲的墓碑前。他看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轻声说：“妈，我要回国了。我会带着你的期望，好好努力，不会让你失望。等我成功了，我会来看你，告诉你我所取得的一切成就。”
他在墓碑前站了很久，才缓缓转身离开。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池慕尧看着窗外的天空，眼神坚定。他知道，回国后的路不会好走，他会遇到很多困难和挫折。但他不会退缩，不会放弃。
他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眼神，想起了老教授的期望，想起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他暗暗发誓，一定要在国内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一定要让池振宏和池慕野为他们当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而此时的国内，池氏集团总裁办公室里，池慕野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助理走进来，递上一份文件：“池总，这是池慕尧先生的最新情况。他已经被国内的顶尖大学录取，不日将回国。”
池慕野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知道了。继续盯着他，确保他的安全。”
“是，池总。”助理应声退下。
池慕野看着窗外，嘴角上扬靠在落地窗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