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

飞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时，正是初秋的午后。阳光透过舷窗洒进来，带着熟悉的暖意，落在池慕尧的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窗外渐渐清晰的航站楼，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七年了。

他终于回来了。

这个曾经让他充满欢声笑语，又让他饱尝背叛与痛苦的城市，此刻就在他的脚下。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气息，带着淡淡的尘土味和草木香，让他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许。

“别紧张。”林博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这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是池慕尧在异国他乡的依靠，也是他回国的引路人。“国内的环境虽然复杂，但以你的能力，一定能站稳脚跟。”

池慕尧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行李箱拉杆。他的指尖微微泛白，眼神却异常坚定：“教授，我知道。”

走出航站楼，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林博彦早已安排好了车子，司机恭敬地接过他们的行李，放进后备箱。车子缓缓驶离机场，沿着宽阔的公路前行。

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这座城市的变化很大，比他记忆中更加繁华，也更加陌生。他看着那些熟悉的街道名称，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小时候的画面，那些温暖的、幸福的，以及那些让他刻骨铭心的痛苦记忆，像电影片段一样飞速闪过。

“我们先去学校安顿下来。”林博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次回来，我给你争取了一个不错的项目，是和盛景传媒合作的。如果你能把这个项目做好，对你未来的发展会很有帮助。”

“盛景传媒？”池慕尧愣了一下，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嗯，国内顶尖的传媒公司之一。”林博彦点点头，“这次的合作项目难度不小，对方的要求很高，负责人是出了名的挑剔。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池慕尧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他在国内立足的第一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车子很快就到了学校。林博彦为他安排了一间单人宿舍，虽然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安顿好行李后，林博彦便带着他去了项目组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有几个人在忙碌了，看到林博彦进来，都纷纷起身打招呼。

“林教授，您回来了。”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人笑着迎了上来。

“嗯，介绍一下。”林博彦拉过池慕尧，“这位是池慕尧，刚从国外回来，这次盛景传媒的项目，主要由他负责。”

“大家好，我是池慕尧，请多指教。”池慕尧微微颔首，语气平淡。

“池先生年轻有为啊，早就听说林教授带了个得意门生回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女人笑着伸出手，“我是项目组的副组长，叫我李薇就好。”

池慕尧象征性地握了握她的手，指尖只是轻轻一碰，便迅速收回。

接下来的几天，池慕尧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他仔细研究了盛景传媒的项目资料，熬夜制定方案，每天都忙到很晚。他的努力和专业能力，很快就得到了项目组其他人的认可。

但麻烦，也随之而来。

第一次和盛景传媒的对接会议，就出了岔子。

会议在盛景传媒的会议室举行。池慕尧提前十分钟到达，却被前台拦在了外面。

“抱歉，池先生，我们领导还在忙，请您稍等片刻。”前台小姐的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池慕尧皱了皱眉，没有说话，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等待。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当他终于被请进会议室时，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面色倨傲，眼神挑剔地上下打量着他。

“你就是池慕尧？”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林教授推荐的人？”

“是我。”池慕尧点点头，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方案呢？”男人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

池慕尧将准备好的方案递了过去。男人接过方案，随意地翻了几页，便扔在了桌子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这就是你做的方案？简直是垃圾！我看你还是回国外好好深造几年，再来做项目吧。”

池慕尧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能忍受别人的轻视，却不能忍受自己的专业能力被如此否定。“张总监，我想知道，我的方案到底哪里有问题？”

“哪里都有问题！”张总监嗤笑一声，“逻辑混乱，创意陈旧，完全不符合我们公司的要求。我真不知道林教授是怎么想的，竟然推荐你这样的人来负责这个项目。”

项目组的其他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李薇想开口打圆场，却被张总监一个眼神制止了。

池慕尧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张总监，我承认我的方案可能存在一些不足，但我认为，它并不是你口中的垃圾。如果你能指出具体的问题，我可以修改完善。”

“具体问题？”张总监挑了挑眉，语气更加不屑，“我没时间跟你废话。这个方案，我不满意。三天后，我要看到一份全新的方案，否则，这个合作就不用谈了。”

说完，张总监站起身，转身就走，根本不给池慕尧反驳的机会。

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纷纷起身离开，留下池慕尧一个人坐在那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知道，张总监是故意刁难他。或许是因为他是新人，或许是因为他是林教授推荐的人，又或许，是因为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

但他不会退缩。

他拿起桌上的方案，仔细地翻阅起来。他要找出方案中的问题，修改完善，用实力证明自己。

回到学校，池慕尧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遍又一遍地修改方案。他查阅了大量的资料，请教了林博彦和项目组的其他成员，每天只睡几个小时。

三天后，他带着修改后的方案，再次来到了盛景传媒。

这一次，张总监没有再故意刁难他，却依旧鸡蛋里挑骨头，指出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问题。

“还是不行。”张总监将方案扔还给池慕尧，“再改！一周后，我要看到让我满意的方案。”

池慕尧没有说话，拿起方案，转身离开了会议室。他能感觉到，张总监的刁难，绝不仅仅是因为方案本身。

接下来的日子，池慕尧陷入了无休止的修改方案和被否定的循环中。张总监的要求越来越苛刻，甚至有些吹毛求疵。池慕尧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僵局。

这天晚上，池慕尧加完班，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夜色深沉，路灯的光线昏暗，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心情很烦躁，掏出手机，想给林博彦打个电话，却又犹豫了。

他不想让林教授担心，更不想让林教授觉得自己无能。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缓缓停在他身边。车窗摇下，露出了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池慕尧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密密麻麻的疼。

是池慕野。

七年未见，他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沉稳。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眉宇间是久居上位的威严和疏离。他的眼神深邃，像一潭不见底的湖水，落在池慕尧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池慕尧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故意等他？

池慕野看着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好久不见，尧尧。”

这声“尧尧”，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池慕尧的心脏。他猛地回过神，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语气带着浓浓的讥讽：“池总，别来无恙。”

他刻意加重了“池总”两个字，带着明显的疏离和敌意。

池慕野的眼神暗了暗，没有在意他的态度，只是淡淡地说：“上车，我有话跟你说。”

“我和池总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池慕尧冷冷地拒绝，转身就要走。

“关于盛景传媒的项目。”池慕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池慕尧的脚步顿住了。他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池慕野：“你什么意思？”

“上车再说。”池慕野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池慕尧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想知道，池慕野到底想干什么。

车厢里一片沉默，空气中弥漫着尴尬和紧张的气氛。池慕野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古龙水味，和他记忆中的味道截然不同。

“张总监刁难你，是我的意思。”池慕野率先开口，语气平淡。

池慕尧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看看，这些年，你到底有没有长进。”池慕野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复杂，“显然，你没有让我失望。”

“失望？”池慕尧嗤笑一声，“池总还真是关心我。不过，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是盛景传媒的最大股东。”池慕野的一句话，让池慕尧瞬间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盛景传媒的最大股东，竟然是池慕野。

“你以为，林教授为什么能轻易拿到这个合作项目？”池慕野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如果不是我点头，你觉得，你有机会接触到这个项目吗？”

池慕尧的身体猛地一震，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凭借林教授的推荐和自己的能力，才得到这个项目的机会。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池慕野的安排。

“你是在可怜我吗？”池慕尧的声音带着愤怒和屈辱，“池慕野，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可怜！这个项目，我会凭自己的实力拿下来，不需要你在背后搞这些小动作！”

“我不是在可怜你。”池慕野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我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一个在国内立足的机会。”

“我不需要你给我机会！”池慕尧猛地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你母亲的墓，我已经帮你迁回国内了。”池慕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池慕尧的身体僵住了。他缓缓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着池慕野：“你说什么？”

“你母亲的墓，我已经迁回国内了，就在城郊的公益性公墓里。”池慕野的语气平淡，“我知道，你一直想让她落叶归根。”

池慕尧的眼眶瞬间红了。他没想到，池慕野竟然会做这件事。这些年，他一直想把母亲的墓迁回国内，却因为资金和各种原因，一直没能实现。

“为什么要这么做？”池慕尧的声音带着哽咽。

“我欠你们的。”池慕野的声音低沉，“我想弥补。”

“弥补？”池慕尧嗤笑一声，眼泪掉了下来，“当年你抛弃我们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弥补？我母亲病重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弥补？她去世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弥补？现在说弥补，太晚了！”

“我知道太晚了。”池慕野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愧疚，“但我还是想做些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池慕尧没有说话，只是转身下了车。他不想再和池慕野纠缠下去，这个男人，总是能轻易地勾起他心底的痛苦和愤怒。

“尧尧！”池慕野也跟着下了车，叫住了他，“那个项目，我不会再让张总监刁难你。但我希望，你能靠自己的实力，把它做好。”

池慕尧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径直往前走。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池慕野的眼底满是痛苦和无奈。他知道，想要得到尧尧的原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回到宿舍，池慕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池慕野的话，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上。他不知道，池慕野说的是真话，还是又一次的虚伪做作。

但他知道，他不能再被池慕野影响。他要专注于项目，用实力证明自己。

接下来的几天，池慕尧更加努力地工作。他修改完善了方案，带着方案再次来到了盛景传媒。这一次，张总监没有再刁难他，只是仔细地审阅了方案，点了点头：“这个方案，还不错。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池慕尧松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知道，这是他努力的结果，和池慕野没有关系。

项目终于顺利推进，池慕尧也渐渐在国内站稳了脚跟。他每天都忙碌地工作着，生活充实而有意义。

可他心里清楚，他和池慕野之间的恩怨，还远远没有结束。他们之间的羁绊，早已深深扎根在彼此的生命里，无法分割。

这天，林博彦告诉池慕野，盛景传媒将举办一场欢迎宴，庆祝项目的顺利推进，邀请他务必参加。

池慕尧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他知道，这场欢迎宴，他躲不掉。池慕野，也一定会去。

他不知道，这场欢迎宴，将会成为他和池慕野之间，又一场交锋的开始。

欢迎宴的那天晚上，池慕尧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准时来到了酒店。宴会厅里灯火辉煌，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他站在角落，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宴会厅门口。池慕野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身姿挺拔，被众人簇拥着，缓缓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池慕尧的身上，眼神复杂难辨。

池慕尧的心脏猛地一跳，握紧了手中的酒杯。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