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青苔
爱如繁花，开至茶扉
第三章：雨后的青苔
梅雨季的雨总爱缠缠绵绵。第二天早上，苏晚是被雨声拍窗的声音叫醒的，拉开窗帘一看，巷子里的青石板又浸得油亮，墙根处的青苔吸饱了水，绿得快要淌下来。
她趿着拖鞋走到茶馆，刚挂好“茶扉”的木牌，就看见陆承宇蹲在花店门口，手里拿着把小刷子，正小心翼翼地刷着门槛上的泥渍。他穿了件灰色的旧T恤，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上沾了几块湿泥，头发上还滴着水珠，显然是冒雨过来的。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眼睛有点红，像是没睡好：“早。”
“早。”苏晚的心跳慢了半拍，目光落在他胳膊上的泥渍上，“下雨还这么早来？”
“昨天……”他放下刷子，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像是想说什么，又被雨声堵了回去，最后只含糊道，“门槛积了泥，不刷掉容易滑。”
苏晚没再追问。她转身回茶馆，烧了壶热水，泡了两杯洋甘菊茶，用托盘端出去时，陆承宇刚刷完门槛，正蹲在台阶上发呆，侧脸的线条在雨雾里显得有些软。
“喝点吧，暖暖身子。”她把茶杯递过去，杯壁上很快凝了层水汽。
他接过来，指尖碰到杯壁，像被烫了一下，连忙握紧：“谢谢。”
雨丝斜斜地织着，两人并肩蹲在茶馆的屋檐下，谁都没说话。洋甘菊的清香混着雨后泥土的腥气飘过来，苏晚偷偷看他，发现他正盯着墙根的青苔出神，睫毛上还挂着小水珠，像沾了晨露的草叶。
“那个……林薇薇，”陆承宇突然开口，声音有点哑，“是我家邻居的女儿，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爸妈总觉得我们该在一起，但我跟她讲过好多次，我只把她当妹妹。”
苏晚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没说话，耳朵却竖得高高的。
“昨天她来闹，是我没处理好，让你受委屈了。”他转过头，眼睛在雨雾里亮得惊人，“我已经跟我妈说清楚了，以后不会再让她来打扰你。”
雨好像小了点，落在茶杯里，叮咚作响。苏晚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那块硌脚的石头，忽然就顺着水流走了。她低下头，抿了口茶，洋甘菊的甜味在舌尖散开：“我没生气。”
“真的？”他眼睛更亮了，像被雨洗过的星星。
“嗯。”苏晚点点头，忍不住笑了，“就是觉得，你家的事还挺复杂的。”
“不复杂了！”他急忙摆手，像怕她不信，“我妈那边我已经说通了，林薇薇也答应以后不胡闹了。真的！”
看着他急乎乎的样子，苏晚笑得更厉害了。雨雾里，他的脸红扑扑的，像被太阳晒过的苹果，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能对着鲜花说半天话的从容模样。
“好，我信你。”她把杯底最后一口茶喝掉，站起身，“我要开门营业了，你呢？不去照顾你的花？”
“去！这就去！”他也跟着站起来，手里的茶杯被他攥得紧紧的，“对了，下午雨要是停了，我进了批新的茉莉，特别香，摘几朵给你泡茶？”
“好啊。”苏晚应着，转身回了茶馆。刚走到柜台后，就听见隔壁传来他哼歌的声音，跑调跑得厉害，却比任何乐曲都好听。
雨果然在午后停了。阳光像被挤出来的，一点点透进巷子里，照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苏晚正擦着茶具，陆承宇抱着个小竹篮走进来，篮子里铺着棉布，放着几朵含苞待放的茉莉，白色的花瓣被阳光照得半透明。
“刚摘的，还带着露水呢。”他把篮子放在柜台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我试过了，用温水泡，香得能飘出三条街。”
苏晚拿起一朵，指尖碰着柔软的花瓣，果然闻到一股清甜的香，像浸了蜜的月光。“确实很香。”她找出个白瓷瓶，把茉莉插进去，摆在洋桔梗旁边，“这样一摆，茶馆里都香了。”
陆承宇看着那瓶茉莉，又看看苏晚，突然说：“下周巷子里有市集，你要不要去摆摊？”
“摆摊？”苏晚愣了一下。
“嗯！每年梅雨季快结束的时候，巷子里都会摆个小市集，卖些手作、吃食什么的。”他说得眼睛发亮，“你可以泡点花茶卖啊，你的手艺那么好，肯定有人买。我也去，就卖花束，咱们挨着摆，多好。”
苏晚的心有点动。她从小就怕热闹，开茶馆也是因为喜欢安静，可一想到能和他挨着摆摊，听他对着客人介绍鲜花，心里就像被茉莉香浸过一样，软软的。
“我……不太会跟人打交道。”她小声说。
“没关系啊！”他立刻接话，“有我呢！你负责泡茶就好，收钱、吆喝什么的，我来！保证不让你为难。”
看着他拍着胸脯保证的样子，苏晚忍不住点头：“好啊。”
“太好了！”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那我明天就去占个好位置，咱们中间只隔一张桌子，我一伸手就能递给你瓶水喝！”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要准备什么——他要提前包好小花束，用麻绳系上卡片；她可以泡些冰茉莉茶，装在玻璃罐里卖；还要准备块小桌布，他的印着小太阳，她的印着小月亮，凑在一起正好是一套。
苏晚听着，手里擦茶具的动作慢了下来。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说的话像带着香气，一丝丝钻进心里，比茉莉还甜。
这时，周教授背着画板走进来，一眼就看到柜台上的茉莉，又看看眉飞色舞的陆承宇，笑着打趣：“哟，这是有好事啊？看小陆这高兴劲儿，比中了奖还欢实。”
陆承宇的脸一下子红了，挠着头嘿嘿笑：“周教授来啦？我跟苏晚说下周市集摆摊的事呢。”
“摆摊好啊，”周教授放下画板，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圈，“年轻人就该多热闹热闹，总闷在店里可不行。晚晚啊，你这茶馆是静，可偶尔也得沾点烟火气，不然茶都泡不出滋味来。”
苏晚笑着点头。她知道周教授说得对，这烟火气，其实是她悄悄盼了很久的。
陆承宇又说了会儿话，被花店的电话叫回去了。他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叮嘱苏晚别忘了准备玻璃罐，苏晚被他逗得直笑，挥挥手让他快走。
傍晚关店时，苏晚摘了两朵茉莉，放进空茶杯里。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茶杯上，茉莉的影子轻轻晃着，像在跳一支安静的舞。她想起陆承宇说的“小太阳桌布”和“小月亮桌布”，忍不住拿出手机，搜了搜市集摆摊需要准备的东西，指尖划过屏幕，每一下都带着点甜。
第二天一早，苏晚刚把茶馆的门打开，就看见陆承宇蹲在巷口，用粉笔画位置。他画得格外认真，线条歪歪扭扭的，却在中间留了道细细的线，像条小河。
“这是咱们俩的位置，”他指着左边画着茶杯的框，“这是你的，右边画着花的是我的。中间这条是‘楚河汉界’，不过我可以随时‘过河’给你帮忙！”
苏晚看着那两个歪歪扭扭的框，突然觉得，这个梅雨季好像没那么难熬了。墙根的青苔绿得发亮，空气里飘着茉莉香，还有个傻瓜在巷口画着幼稚的界线，一切都像泡在蜜里的茶，甜得恰到好处。
她转身回茶馆，开始准备市集的东西。找出家里的玻璃罐，洗得干干净净，在罐口系上和洋桔梗同色的丝带；又翻出块浅蓝色的桌布，上面绣着细碎的云纹，是母亲很多年前给她绣的，一直没舍得用。
收拾完时，陆承宇探进头来，手里举着块橘黄色的桌布，上面印着一个个小太阳：“你看我这个！是不是很配你的云纹布？”
阳光透过他身后的门框照进来，给他周身镀了层金边，手里的小太阳桌布晃得人眼睛发亮。苏晚看着他，突然想起周教授说的“落在人心上的雨”，原来雨停之后，真的会有这样的光。
“很配。”她轻声说，心里的那片角落，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开花，比茉莉还香，比阳光还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