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病床上的梧桐信
医院的消毒水味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温曦苒裹得密不透风。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刺得她眼睛发疼，手腕上扎着输液针，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缓缓流淌，带走了身体里仅存的暖意。
“医生说了，必须卧床静养，高考……今年先别想了。”母亲坐在床边，声音沙哑，眼底布满红血丝，再也没了往日的强势，只剩下掩饰不住的焦虑和愧疚，“都怪我，不该把你关在家里，不该给你那么大压力。”
温曦苒摇摇头，虚弱地笑了笑：“妈，不怪你。”她心里清楚，这场病不是压力导致的偶然，而是长期压抑的情绪和身体隐患的爆发。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巧，偏偏在高考前夕，打碎了她和陈楠洲所有的期待。
她侧过头，看向窗外。初夏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她贴身携带的错题本，车票就夹在第一页，被阳光照得泛着淡淡的光晕。她伸出手，想要去够，却因为身体虚弱，手臂刚抬起就无力地垂下。
母亲连忙拿起错题本，递到她手里：“想看书？医生说不能太累。”
温曦苒没有说话，只是颤抖着手指翻开错题本，那张泛黄的车票映入眼帘。背面“等我赚够手术费，就来赴约”的字迹，被泪水浸泡过，有些模糊，却依旧清晰地刻在她心里。她摩挲着票根边缘的毛糙痕迹，仿佛能触到陈楠洲写下这句话时的坚定与无奈。
“妈，帮我找支笔。”温曦苒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母亲愣了一下，还是从包里翻出一支钢笔递给她。温曦苒接过笔，吃力地撑起身体，将错题本放在膝盖上，笔尖落在空白页上，却迟迟没有落下。她想给陈楠洲写一封信，想告诉他自己生病了，想告诉他她还在等他，可又怕他担心，怕他因为牵挂自己而分心，更怕自己的病情会让他彻底放弃约定。
犹豫了很久，她终于落下笔，字迹有些歪斜，却格外认真：
“楠洲：
见字如面。
高考快到了，你在深圳还好吗？工地的活是不是很累，有没有按时吃饭？我很想你，想错题本上的小太阳，想旧书店的凉茶，想街角糖水铺的绿豆沙，更想我们约定好的南京梧桐。
对不起，我可能要辜负你的期待了。我生病了，要在医院里度过高考，今年没办法去南京了。但你别担心，我会好好治病，等明年，或者后年，我一定考上南京的大学，站在梧桐树下等你。
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手术费慢慢赚，不用急。我会一直等你，等你回来，等我们一起踏上前往南京的火车。
对了，我把语文笔记放在了旧书店老爷爷那里，里面有我整理的作文素材，希望能帮到你。还有，橘子糖要少吃，对牙齿不好，但难过的时候可以吃一颗，甜的东西能让人开心。
曦苒
即日”
写完信，温曦苒的眼泪已经打湿了纸页。她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夹在车票旁边，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陈楠洲能早日看到这封信，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意，希望他们的约定不会因为这场病而破灭。
接下来的日子里，温曦苒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化疗的副作用让她呕吐不止，头发也开始大把大把地脱落，整个人瘦得脱了形。但她没有放弃，每次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拿出那封信和车票，想起陈楠洲的笑容和约定，就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母亲看着她日渐憔悴的样子，心里既心疼又后悔。她不再反对温曦苒和陈楠洲的约定，甚至主动提出，等温曦苒病好了，就帮她联系陈楠洲。可温曦苒却摇了摇头，她不想让陈楠洲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不想让他为自己担心。
而远在深圳的陈楠洲，还在流水线上不知疲倦地工作着。他刚收到父亲寄来的感谢信，说手术很成功，身体正在慢慢恢复，让他不用惦记家里，安心赚钱。他心里一阵欣慰，觉得离约定又近了一步。
这天，他下班路过一家邮局，突然想起温曦苒的语文笔记，想起旧书店的老爷爷。他想给老爷爷寄一封信，问问温曦苒的情况，问问她的高考准备得怎么样了。可他没有老爷爷的地址，只能作罢。
他不知道，旧书店的老爷爷早就把温曦苒的笔记妥善保管好，等着他回来取。更不知道，温曦苒此刻正躺在病床上，承受着病痛的折磨，还在为他担心，为他们的约定坚守着。
高考结束的那天，深圳下着大雨。陈楠洲站在工厂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充满了期待和忐忑。他不知道温曦苒有没有考上南京的大学，不知道她会不会还记得他们的约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赚够钱，回去找她。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温曦苒写的小纸条，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字迹，雨水打湿了纸条，也打湿了他的眼眶。他在心里默念：“曦苒，等我，我很快就回去了。”
而温曦苒在医院里，通过手机得知了高考的消息。她看着窗外的雨，心里充满了失落和遗憾。她多想和其他同学一样，走进考场，为自己的梦想奋斗，为他们的约定努力。可现在，她只能躺在病床上，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
“曦苒，别难过。”母亲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考，明年一定能考上南京的大学。”
温曦苒点点头，眼泪却还是掉了下来。她知道，明年的高考，对她来说会更难，身体的虚弱、知识的遗忘，还有对陈楠洲的思念，都会成为她前进路上的阻碍。但她没有放弃，她要为了自己，为了陈楠洲，为了那个未完成的约定，努力活下去，努力实现梦想。
日子一天天过去，温曦苒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她开始在医院里看书、做题，为明年的高考做准备。母亲也不再反对她和陈楠洲的约定，甚至主动帮她打听陈楠洲的消息，可每次都毫无结果。
陈楠洲在深圳换了好几份工作，从电子厂到建筑工地，再到餐馆服务员，他什么活都干过，只为了能多赚点钱。他省吃俭用，把大部分钱都寄回家里，自己只留下一点点生活费。他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晚上躺在床上，拿出那张小纸条和车票，想象着温曦苒的样子，想象着他们在南京梧桐树下相遇的场景。
他不知道，温曦苒的病情已经稳定，正在为明年的高考努力；他更不知道，温曦苒写给他的信，还静静地躺在错题本里，等着他回来取。
秋意渐浓，医院里的梧桐树开始落叶。金黄的叶子飘落在窗台上，像一封封寄往远方的信。温曦苒坐在窗边，看着落叶，心里充满了思念。她拿出那封信，重新读了一遍，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不知道陈楠洲现在在哪里，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自己的心意，不知道他们的约定，还能不能实现。
而陈楠洲在深圳的工地上，也看到了飘落的梧桐叶。他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着天空，心里充满了对家乡和温曦苒的思念。他想起温曦苒说过，南京的梧桐叶在秋天会落满街道，像一条金色的地毯。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在今年冬天赚够钱，明年春天就回去找温曦苒，和她一起去南京看梧桐。
他拿出手机，这是他省吃俭用买的二手手机，终于可以联系温曦苒了。他颤抖着手指，输入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却发现对方已经换了手机号。他心里一紧，又试着搜索温曦苒的微信，也没有找到。
他慌了，不知道温曦苒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忘记了他们的约定。他想回家，想立刻见到温曦苒，可他手里的钱还不够，父亲的后续治疗还需要费用，他不能就这么回去。
他只能安慰自己，温曦苒可能只是换了手机号，等他赚够钱回去，一定能找到她。
温曦苒也尝试过联系陈楠洲，可他的手机号一直无法接通，微信也没有回应。她心里充满了不安，不知道陈楠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放弃了约定。
母亲看着她日渐焦虑的样子，心里很着急，四处托人打听陈楠洲的消息，可都没有结果。她只能安慰温曦苒：“别担心，他可能只是在忙，等他忙完了，一定会联系你的。”
温曦苒点点头，心里却充满了不确定。她知道，时间和距离是最可怕的东西，它们可能会冲淡一切，包括他们之间的感情和约定。
这天，温曦苒在整理错题本时，发现了一张夹在里面的糖纸。那是陈楠洲第一次送给她的橘子糖的糖纸，橘色的，印着小小的太阳图案。她把糖纸放在鼻尖轻嗅，仿佛还能闻到橘子糖的甜香，闻到那个少年身上干净的气息。
她想起他们在盛夏里的相遇，想起停电的晚自习，想起旧书店的约定，想起那张泛黄的车票。眼泪无声地掉下来，滴在糖纸上，晕开了上面的图案。
她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管陈楠洲有没有忘记约定，不管他们之间还有没有机会，她都要坚持下去，都要考上南京的大学，都要去看看那里的梧桐叶。那是她的梦想，也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念想。
而陈楠洲在深圳，也拿出了那张珍藏已久的小纸条。纸条已经有些破损，上面的字迹却依旧清晰。他看着“我会等你，一起去南京”这几个字，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思念。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赚够钱，回去找温曦苒，不管她在哪里，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他都要找到她，完成他们的约定。
秋风吹过，带来了阵阵凉意。温曦苒在医院里，陈楠洲在深圳的工地上，他们隔着千里之遥，却因为那个共同的约定，在各自的世界里坚守着。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不知道约定能不能实现，但他们都没有放弃，都在为了那个小小的梦想，努力着，坚持着。
而那张藏在错题本里的信和车票，还有那张小小的糖纸，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牵挂，见证着他们在岁月里的坚守和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