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梧桐叶藏起的车票
晚自习后的风带着凉意，吹不散温曦苒心里的焦灼。被母亲锁在房间的第三天，她终于趁着母亲去买菜的空隙，偷偷溜出家门，怀里揣着攒了半年的零花钱，还有一本写满批注的语文笔记——那是她能想到，唯一能为陈楠洲做的事。
她直奔学校附近的旧书店，那是他们约定好的秘密据点。推开门时，风铃叮当作响，老爷爷坐在摇椅上打盹，角落里的靠窗位置空着，却留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凉茶，杯壁上还凝着水珠，像谁刚离开不久。
“小姑娘，找那个常来做题的男孩？”老爷爷醒了，指了指桌角，“他今早来过，留了东西给你。”
温曦苒的心猛地一跳，快步走过去。桌面上放着一本熟悉的数学错题本，正是她之前落在陈楠洲那里的，封面被细心地包了层透明书皮，翻开第一页，原本画满小太阳的地方，多了一张叠得整齐的纸片。
是一张火车票。
出发地是家乡小城，目的地是南京，日期标注在高考结束后第三天。票根边缘被摩挲得有些毛糙，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等我赚够手术费，就来赴约。”字迹刚劲，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错题本的后半页，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学公式和解题技巧，最后一页画着一个大大的太阳，旁边歪歪扭扭地补了颗星星，像是仓促间画下的。最底下，是陈楠洲的字迹：“曦苒，好好考试，南京的梧桐叶，我替你先看着。”
温曦苒的眼泪瞬间砸在票根上，晕开了铅笔的痕迹。她想起母亲锁门时的斥责，想起陈楠洲被母亲羞辱时的沉默，想起他指缝里洗不掉的泥渍，才明白他从来没放弃过约定，只是把所有的苦难都自己扛了下来。
“他还说什么了吗？”温曦苒哽咽着问老爷爷。
“他说要去深圳打工，”老爷爷叹了口气，“说他爸在工地摔了，急着凑手术费，还说不让你担心，让你专心高考。”
深圳。那个遥远的南方城市，在她的认知里，只有流水线和无尽的加班。温曦苒攥紧车票，指节泛白，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能想象到陈楠洲在工厂里没日没夜干活的样子，能想象到他省吃俭用攒钱的模样，却唯独不敢想，他什么时候才能赚够手术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把车票小心翼翼地夹在错题本里，贴身放好，又从书包里掏出那本语文笔记，递给老爷爷：“爷爷，麻烦您如果见到他，把这个交给她。里面有我整理的作文素材，还有……我想告诉他，我会等他。”
老爷爷点点头，接过笔记，放进柜台的抽屉里：“放心吧，他要是回来，我一定转交。”
温曦苒走出旧书店时，天已经阴了下来，风里带着雨意。她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陈楠洲现在走到了哪里，不知道他有没有坐上前往深圳的火车，更不知道他们的约定，会不会被距离和时间冲淡。
路过街角的糖水铺时，她停下脚步。以前陈楠洲总在这里给她买绿豆沙，多加冰，清甜解暑。她走进店里，点了两碗，一碗自己喝，一碗放在对面，仿佛陈楠洲还坐在那里，笑着看她小口啜饮。
冰凉的绿豆沙滑进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燥热和不安。她掏出手机，想给陈楠洲发一条信息，哪怕只是一句“一路平安”，可点开对话框，却发现自己早已被他拉黑——他是怕她忍不住联系，怕耽误她学习，才做得这么决绝。
温曦苒放下手机，眼泪无声地掉下来。她知道陈楠洲的良苦用心，也知道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好好学习，考上南京的大学，守住他们的约定，等他回来。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在门口等着，脸色铁青。“你去哪了？”母亲的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去书店还书。”温曦苒低着头，不敢看母亲的眼睛，生怕被发现车票的秘密。
“还书？我看你是去找那个穷小子！”母亲一把夺过她的书包，翻来翻去，却没找到任何异常。温曦苒紧紧攥着藏在衣服里的错题本，手心全是汗，幸好母亲没有再深究，只是把她推进房间，锁上了门。
“从今天起，不准你再踏出家门一步！”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我已经给你请了家教，每天在家复习，高考前不准再去学校！”
温曦苒愣住了，母亲竟然要剥夺她去学校的权利。她趴在门上，用力拍打着：“妈，你不能这样！我要去学校，我要参加高考，我要去南京！”
“你还想着去南京？想着那个穷小子？”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曦苒，妈是为了你好！那个陈楠洲给不了你未来，你跟他在一起，只会毁了自己！”
温曦苒没有再反驳，只是默默地回到书桌前。她知道，和母亲争辩是没用的，她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只能在心里默默坚守着和陈楠洲的约定。
接下来的日子里，温曦苒被关在家里，每天对着成堆的复习资料，还有母亲请来的家教老师。她没有放弃，把所有的思念和牵挂都化作了学习的动力。累了，就拿出那张藏在错题本里的车票，摩挲着上面的字迹，想起陈楠洲的笑容和约定，就又充满了力量。
她的成绩越来越好，家教老师对她赞不绝口，说她考上南京的大学完全没问题。可只有温曦苒自己知道，她努力学习，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梦想，更是为了陈楠洲，为了他们之间那个未完成的约定。
她不知道，陈楠洲此刻正坐在前往深圳的绿皮火车上。车厢里拥挤不堪，充斥着汗味和泡面味，他靠在窗边，望着飞速倒退的风景，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信封——里面是温曦苒之前塞给他的零花钱，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楠洲，我会等你，一起去南京。”
这张纸条，是他整理行李时在衣服口袋里发现的。他原本想把钱寄回去，可一想到温曦苒的心意，就又舍不得。他把信封贴身放好，像珍藏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火车哐当哐当地向前驶去，载着他的牵挂和无奈，驶向一个陌生的城市。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自己多久才能赚够手术费，更不知道温曦苒会不会一直等他。但他心里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努力赚钱，一定要回去找温曦苒，一定要和她一起去南京看梧桐。
抵达深圳的那天，天空下着小雨。陈楠洲背着简单的行李，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茫然四顾。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却没有一丝属于他的温暖。他按照工友给的地址，找到了一家电子厂，成了流水线上的一名工人。
工厂的生活枯燥而辛苦，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工资却少得可怜。他省吃俭用，把大部分钱都寄回家里给父亲治病，自己只留下一点点生活费。晚上，他住在拥挤的集体宿舍里，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就会想起温曦苒，想起他们在旧书店里刷题的夜晚，想起他们之间的约定。
他没有手机，也不知道温曦苒的地址，只能把所有的思念都藏在心里。他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晚上下班后天，拿出那张小纸条，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字迹，想象着温曦苒认真学习的样子，心里就充满了动力。
日子一天天过去，高考越来越近。温曦苒在房间里埋头苦读，陈楠洲在流水线上奋力工作。他们隔着千里之遥，却因为那个共同的约定，在各自的世界里努力着，坚守着。
温曦苒偶尔会想起旧书店的老爷爷，想起他会不会把笔记交给陈楠洲，想起陈楠洲看到笔记时的表情。她也会想起南京的梧桐叶，想象着高考结束后，她拿着录取通知书，站在梧桐树下，等陈楠洲回来的样子。
而陈楠洲也会偶尔想起旧书店的凉茶，想起温曦苒喝绿豆沙时满足的笑容，想起错题本上的小太阳和星星。他把那张车票的日期记在心里，每天都在倒计时，盼着那一天的到来，盼着能和温曦苒一起，踏上前往南京的火车。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即将打破他们所有的期待和约定。
高考前一周，温曦苒在复习时突然晕倒，被母亲紧急送往医院。检查结果出来的那一刻，母亲瘫坐在地上——温曦苒患上了红斑狼疮，需要立刻住院治疗，甚至可能影响高考。
温曦苒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心里充满了绝望。她努力了这么久，坚持了这么久，眼看就要实现约定，却突然遭遇这样的变故。她看着藏在枕头下的车票，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陈楠洲，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他回来，不知道他们的约定，是不是再也无法实现了。
而远在深圳的陈楠洲，还在流水线上不知疲倦地工作着。他刚收到父亲的信息，说手术很成功，让他不用惦记家里，安心赚钱。他心里一阵欣慰，觉得离约定又近了一步。他拿出那张小纸条，在心里默念：“曦苒，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回去了。”
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女孩，此刻正躺在病床上，与病魔抗争；他更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约定，已经被命运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像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温曦苒和陈楠洲，一个在病床上绝望落泪，一个在流水线上满怀希望，他们的命运，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再次走向了未知的方向。
而那张藏在错题本里的车票，依旧静静地躺着，见证着他们在盛夏里萌芽的感情和约定，也等待着一个未知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