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名位·暗潮再起
龙凤胎的降生，如同在紫禁城投下了一颗璀璨的明珠，其“祥瑞”光芒彻底掩盖了此前所有暧昧的流言与猜忌。皇帝胤禛沉浸在得子的巨大喜悦与“天佑大清”的满足感中，对碎玉轩的赏赐达到了空前的地步，甚至连续几日罢朝，专心陪伴甄嬛与一双儿女。
弘曕与灵犀，这两个名字迅速传遍宫廷。皇帝亲自拟名，寓意深远——弘曕，取光明广大之意；灵犀，则暗含心有灵犀一点通之情。恩宠之盛，可见一斑。
甄嬛产后虚弱，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她强打精神，应对着潮水般的恭贺，严格把控着两个孩子的一切事宜。乳母、保姆皆是槿汐与沈眉庄层层筛选、背景干净之人，所有饮食用具皆经严格查验，绝不假手他人。她深知，此刻的荣耀巅峰，亦是无数双眼睛嫉妒窥视的险地。
皇帝的爱抚与重视，她坦然受之，却并未被冲昏头脑。她时常抱着灵犀，看着她那与允礼越发相似的眉眼，心中百感交集；而看着弘曕酷似皇帝的轮廓时，则又稍稍安心。这种复杂的情绪，被她小心翼翼地隐藏在初为人母的喜悦与疲惫之下。
然而，皇家的恩宠从不单纯。巨大的荣耀之后，往往是更巨大的责任与试探。
这一日，胤禛下朝后兴致颇高，来到碎玉轩看望孩子们。逗弄了一番咿呀学语的婴孩后，他状似无意地对甄嬛道：“弘曕和灵犀日渐可爱，朕心甚慰。只是他们如今身份不同，仅是贵妃之子，未免委屈了这对祥瑞龙凤。”
甄嬛心中猛地一紧，面上却依旧温柔浅笑：“皇上厚爱，是孩子们的福气。能托生天家，承欢皇上膝下，已是他们最大的造化，何来委屈之说？”
胤禛揽着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悠远：“朕的意思是啊，贵妃之位，虽已尊贵，但于他们而言，还不够。朕想着……是时候该议一议立后之事了。”
立后！
这两个字终于被皇帝亲口提了出来！甄嬛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光幕中的景象与现实的轨迹在此刻交汇！但她迅速压下翻腾的情绪，离开胤禛的怀抱，缓缓跪了下来。
“皇上，”她抬起头，眼中没有狂喜，只有一片澄澈的恳切与惶恐，“皇上厚爱，臣妾感激涕零，然臣妾万万不敢承受！皇后娘娘……庶人乌拉那拉氏刚被废黜不久，臣妾若此时正位中宫，恐惹天下非议，前朝物议沸腾，于皇上清誉有损！且端妃姐姐资历深厚，敬妃姐姐协理六宫劳苦功高，臣妾年轻识浅，岂敢越次？求皇上收回成命！弘曕与灵犀能得皇上如此疼爱，已是万千之喜，臣妾与孩子们，绝无非分之想！”
她这一番话，情真意切，思虑周全，完全站在皇帝和朝廷的角度，将自身的野心撇得干干净净。
胤禛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赞赏。他亲自扶起她：“朕知道你的心思，总是这般谨慎懂事。但正因乌拉那拉氏德行有亏，才更需一位贤德之母仪天下，安定后宫，抚育皇嗣。端妃体弱，敬妃……终究差了些火候。你诞育祥瑞龙凤，德行兼备，处事公允，是最好的人选。前朝之事，朕自有主张，你不必担忧。”
“皇上……”甄嬛眼中含泪，似乎感动又似乎依旧不安。
“好了，此事朕意已决，不过还需与朝臣们议一议流程。”胤禛拍拍她的手，语气不容置疑，“你如今只需好生养着身子，照顾好几个孩子便是。”
皇帝离开后，甄嬛独自坐在窗前，久久不语。立后之议，终于摆上了台面。这是她光幕中走过的路，也是无数后宫女子追求的极致荣耀。然而，她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沉重的压力与警惕。
皇帝此举，有几分是出于对她和孩子的真心爱重？有几分是为了巩固“祥瑞”带来的政治影响？又有几分……是在进行新一轮的、更高层次的试探？试探她面对后位是否会得意忘形，试探她背后的甄家是否会因此膨胀？
她绝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果然，皇帝在朝堂上透出立熹贵妃为后的口风后，前朝立刻掀起了比之前更为激烈的争论。
以张廷玉、鄂尔泰等务实派大臣为首，力主支持：“熹贵妃娘娘诞下龙凤祥瑞，乃上天所示吉兆，且娘娘敏慧贤德，协理六宫以来，后宫井井有条，足可见其能。母仪天下，实至名归！”
然而，反对的声音同样强劲。以部分满蒙勋贵和老派宗室为首，坚决反对：“贵妃虽贤，然出身汉军旗，岂可为国母？大清开国以来，从未有汉军旗皇后之先例！此乃祖制！且其父甄远道，虽无大过，然门第并非显赫，岂堪外戚之重？若立其为后，恐寒了八旗子弟之心，动摇国本！”
甚至有人旧事重提，隐隐暗指：“贵妃娘娘离宫修行之年余，如今回宫不久便接连有孕，虽天家祥瑞，然……然终究时日尚短，骤登后位，恐难服众……”这话虽未明说，但其暗示的时间问题，再次阴险地触及了皇帝那根敏感的神经。
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胤禛高坐龙椅，面沉如水，听着下面的争论，并不急于表态。他需要看清各方的反应，也需要……让甄嬛看清形势。
碎玉轩内，甄嬛通过章弥、温实初（他们偶尔能从前来请脉的官员口中听到风声）以及槿汐的秘密渠道，对外朝的争论了如指掌。她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她更加深居简出，对立后之事绝口不提，甚至故意称病，免了几日晨昏定省，只一心照顾孩子，摆出一副全然置身事外、无心后位的姿态。同时，她再次悄悄给宫外母亲传信，让父亲甄远道上表，言辞恳切地自陈才德浅薄，门第卑微，万万不敢奢望后族之荣，恳请皇帝以江山社稷为重，另择贤德满蒙贵女为后，甄家愿永世效忠。
甄远道的奏疏一上，顿时在朝中引起了另一种反响。许多中立官员觉得甄家识大体、知进退，对熹贵妃的印象反而更好了几分。
皇帝看到甄远道的奏疏，又听闻甄嬛“病倒”，亲至碎玉轩探望。
只见甄嬛身着素净常服，未施粉黛，正抱着灵犀轻声哼唱摇篮曲，神色间带着一丝疲惫与忧郁，见到皇帝，忙要起身行礼。
“不必多礼。”胤禛按住她，仔细打量她的脸色，“怎的突然病了？可是照顾孩子们太劳累？太医怎么说？”
甄嬛勉强一笑：“谢皇上关怀，只是些产后体虚的小毛病，不碍事。章太医说静养几日便好。”她顿了顿，眼中泛起泪光，低声道，“皇上，朝堂上的事……臣妾听说了些许。臣妾深知皇上为难，万请皇上以朝局安稳为重，切勿因臣妾与孩子们而引起朝臣纷争。后位之事，臣妾从未奢求，如今能得皇上怜爱，陪伴孩子们长大，臣妾已心满意足，死而无憾了……”说着，泪水簌簌落下。
她这番以退为进，情真意切，全然一副委曲求全、只为君父着想的模样。
胤禛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晶莹的泪珠，再想起甄远道那封谦卑的奏疏，心中最后一点疑虑和权衡似乎终于被触动了。他叹了口气，将她和孩子一同揽入怀中：“傻话。朕既开口，岂会因些许阻力便退缩？你安心养病，此事，朕自有主张。”
他的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坚定。
数日后的大朝会，当反对声再次甚嚣尘上时，胤禛终于不再沉默。他猛地一拍御案，龙颜震怒：
“够了！”
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熹贵妃甄氏，温婉贤淑，德行出众！于朕微时便悉心侍奉，离宫修行期间亦恪守本分，如今更诞下龙凤祥瑞，乃上天赐予大清之福兆！此等贤德祥瑞之身，若不立后，岂非逆天而行？”
他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些反对的臣子：“至于出身汉军旗？哼，朕记得，圣祖康熙爷之孝懿仁皇后，亦非出自满蒙勋贵！祖制？祖制亦是人定！朕今日便告诉你们，朕立后，只论德行功绩，不论出身门第！谁再敢以出身论长短，妄议祥瑞，便是藐视天恩，其心可诛！”
皇帝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彻底镇住了场面。支持者趁机纷纷附和，反对者见皇帝心意已决，甚至不惜拿出康熙帝的皇后举例，也不敢再硬顶，只得悻悻然闭嘴。
“拟旨！”胤禛沉声道，“咨尔熹贵妃甄氏，诞育祥瑞，懿德彰闻，允赖母仪于中外。兹仰承天命，册封为皇后！尔其祗承景命，善保厥躬，化被蘩苹，益表徽音之嗣。荣颁玺绂，永期繁祉之绥。钦此！”
册封皇后的旨意，终于明发天下！
尘埃落定。
消息传回碎玉轩，甄嬛听完圣旨，缓缓叩首谢恩。脸上并无太多激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与更深重的责任。
“臣妾，谢皇上隆恩。定当恪尽厥职，不负圣望。”
她终于，走到了光幕预示的那个位置。
然而，她抬头望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宫阙。
皇后的宝座，是荣耀的巅峰，也是风暴的中心。前朝的反对势力只是暂时蛰伏，后宫的嫉妒怨毒从未消失，皇帝那深藏的多疑或许只是被祥瑞和喜悦暂时掩盖……
还有冷宫里那个废后，她会甘心吗？
甄嬛轻轻抚摸着龙凤胎儿女娇嫩的脸颊。
“孩子们，”她低声呢喃，“从今往后，娘亲要走的每一步，都要更稳，更小心。”
因为她的身后，不再只是自己，还有她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骨肉，以及，甄家满门的安危。
皇后的凤冠，很重，很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