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归
沈清弦紧紧握着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不知道李存礼为何而来,是巧合,还是追踪而至?他带来了多少人?是来抓她回去,完成那未尽的“处决”吗?
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眼神逐渐变得警惕而坚定,如同护崽的母兽,准备迎接任何风暴。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
李存礼就那样站在原地,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她,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她无法读懂的情绪——震惊、狂喜、痛苦、悔恨、恍然……最终,都化为一种深沉似海的、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没有上前,没有拔剑,甚至没有说一句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她许久,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牢牢刻在心里,弥补那些失去的时光,也确认这并非又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然后,在沈清弦越来越疑惑和紧张的注视下,李存礼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向她微微颔首。
那是一个极其轻微的动作,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
随即,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她,大步流星地沿着来路离去,背影决绝而孤寂,很快便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之后。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沈清弦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无法回神。他……就这么走了?他认出她了,却什么都没有做?
这是什么意思?
直到旁边的流民小心翼翼地唤她:“沈姑娘,您的药……”
沈清弦这才猛地回过神,弯腰捡起掉落的药碗,手指却仍在微微颤抖。
她不明白李存礼此举的用意,但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却并未放松。
她知道,他既然找到了这里,那么此地的安宁,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并没有通文馆的大队人马前来围剿,甚至连小股的搜查都没有。仿佛李存礼那日的出现,真的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沈清弦自己知道,那不是幻觉。
她偶尔会望向河谷入口的方向,心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李存礼……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在离开河谷之后,李存礼立刻以通文馆太保的身份,下达了几道命令:以“军事演练”、“清查漠北残匪”为名,将周边区域的官府兵力调离,并严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扰那片河谷区域的“流民”。
他默默地,为她,也为那些挣扎求生的无辜者,撑开了一把无形的保护伞。
真相已然大白。
立场,在残酷的现实与失而复得的震撼面前,开始悄然松动。
殊途,或许,终有同归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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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礼的暗中庇护,如同给那片饱经苦难的河谷带来了一段意外的喘息之机。
沈清弦虽不解其深意,但敏锐地察觉到了周遭压力的减轻。她抓住这宝贵的时间,更加努力地组织流民互助,传授简单的医术和耕作技巧,将这片临时避难所经营得越发井然有序,人心也逐渐安定。
然而,乱世的洪流从不因一隅的安宁而停歇。
李嗣源在洛阳的统治愈发暴戾。
为筹措军费,横征暴敛;为铲除异己,大兴牢狱;更甚者,他竟欲与虎谋皮,暗中与漠北残余势力进行交易,以换取对方不对中原用兵的承诺,代价却是割让边境数州,牺牲无数边民的利益。
消息虽被严密封锁,但蛛丝马迹仍通过各种渠道泄露出来,朝野震动,民怨沸腾。
一直暗中积蓄力量的张子凡等人,趁机高举义旗,联合各方对李嗣源不满的势力,包括部分看清真相的不良人旧部、地方义军,以及沈清弦所代表的、凝聚了民心的清风阁残余力量。
烽火再起,这一次,直指洛阳。
大战前夕,张子凡秘密抵达河谷,与沈清弦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