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术高明的女子
看着这些娟秀却有力的字迹,李存礼仿佛能看到她在灯下蹙眉书写的样子。
他想起自己曾质问她的“正义”,想起自己曾坚信的“秩序”。此刻,那些信念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若这秩序,是建立在无数如那老翁、如那些流民般的累累白骨之上;若这忠诚,需要以泯灭良知、手刃所爱为代价……那么,这秩序,这忠诚,究竟意义何在?
他回想起沈清弦最后的话:“若有来世,别再各为其主了。” 当时只觉是情之诀别,如今细品,却仿佛蕴含着更深的无奈与控诉。
“各为其主……”他喃喃自语,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
他所效忠的“主”,所维护的“秩序”,真的代表正义吗?
还是说,他一直以来,都只是义兄手中一把锋利的刀,指向了错误的方向?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
他表面上仍是那个对李嗣源恭顺、对敌人冷酷的李存礼,但暗地里,调查的范围越来越广,越来越深。他开始秘密收集李嗣源排除异己、构陷忠良、横征暴敛的证据,也开始留意朝中那些微弱的不同声音。
蜕变,在无声中完成。
那个曾经将忠诚与责任置于一切之上的李存礼,在经历了刻骨铭心的失去后,开始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这个世界,用自己的心去判断对错。
他依旧身处黑暗,心却开始向往着那个女子曾用生命坚守的、微弱却坚定的光明。
他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这迟来的醒悟是否有意义。
他只知道,他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活下去了。
潞州之战结束,大军凯旋。
李存礼骑着马,行走在队伍前列,接受着洛阳百姓敬畏的目光。
阳光照在他依旧俊雅却难掩憔悴的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沉淀下来,化作了一种更为深沉、也更为坚定的力量。
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透过云层,看向某个未知的远方。
清弦,若你泉下有知,会如何看待如今的我?
这蜕变,来得太迟,代价太大。
但,这或许是他唯一能走的,赎罪与追寻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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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礼在通文馆与监国府的阴影下,谨慎而执着地探寻着被掩盖的真相。他利用职权,调阅了大量尘封的卷宗,甚至动用了安插在各处的暗桩。
越是深入,他心中的寒意便越盛。李嗣源为巩固权势,排除异己的手段之酷烈,构陷忠良的计谋之阴险,远超他以往的认知。那些被冠以“叛逆”之名的,许多不过是敢于直谏的忠臣或不愿同流合污的义士。
而关于清风阁与沈清弦的记载,更是漏洞百出,充满了刻意抹黑与歪曲。
他顺着沈清弦札记中提及的几桩旧案追查,发现其中多有冤情,而受益者,无不与李嗣源的亲信势力相关。
一种被蒙蔽、被利用的愤怒,如同毒焰,在他心底灼烧。他开始理解沈清弦口中的“道”,理解她那看似螳臂当车般的坚持。
这一日,他接到一条隐秘线报,称在洛阳以南百余里外,一个靠近嵩山、相对偏僻的河谷地带,近来有大量身份不明的流民聚集,似乎有人在暗中组织救济,行事缜密,屡次避开官府的盘查。
线报中还提及,主持此事者,疑似一位医术高明的女子。
医术高明的女子…… 组织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