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尸体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

洛阳春雨中,她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点晕开; 济世堂内,她专注施针的侧脸; 月下回廊,她强作镇定的模样; 病榻之前,她疲惫的睡颜; 潞州战场,她泪眼朦胧却凌厉的剑光; 还有那夜,她为他包扎时,低垂的、温柔的眉眼……

那些被他刻意压抑、刻意忽略的情感,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几乎要将他吞噬、将他撕裂!

忠义?立场?责任? 还是……那说不清道不明,却真实存在,刻骨铭心的……情?

剑尖颤抖得愈发厉害。他握剑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暴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俊雅的侧脸滑落。

杀了他!一个声音在脑中疯狂叫嚣,杀了她,向义兄证明你的忠诚,了解这一切! 另一个声音却在痛苦地嘶吼:不!你不能!

他的眼神剧烈地挣扎着,痛苦、矛盾、绝望……种种情绪如同实质般在他眼中翻滚、碰撞。

沈清弦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的挣扎,看着他的痛苦。她知道,这一剑,刺下的不仅仅是她的性命,更是他李存礼的一部分灵魂。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剑尖与心口之间方寸之地。

她看到了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痛楚,看到了那几乎要溢出的、她从未敢奢望过的……深情。

够了。这样就够了。

至少,在最后这一刻,她看到了他最真实的模样。

一抹极淡、极凄然的微笑,在她唇角缓缓绽开,如同在凛冬风雪中,最后一片凋零的花瓣。

然后,在李存礼因那抹笑容而心神剧震、瞳孔骤缩的瞬间——

沈清弦闭上了眼,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猛地一倾!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在寂静的石牢中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剧痛瞬间席卷了全身。

李存礼僵在了原地,瞳孔放大到极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他看着那柄属于自己的长剑,已然没入了沈清弦的胸口,温热的鲜血,正顺着剑身上的血槽,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她素色的衣襟,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红梅,刺目得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她……竟然自己……

“清弦——!!!”

一声撕心裂肺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嘶吼,终于冲破了李存礼所有的压抑和枷锁,响彻了整个牢房!

当通文馆侍卫因那声悲恸的嘶吼而谨慎地打开牢门时,看到的是一幅让他们终生难忘的景象:他们那位向来从容不迫、算无遗策的李大人,如同失了魂一般,紧紧抱着一身血污、已然气绝的沈清弦,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玄色官服被鲜血与泪水浸透,俊雅的脸上只剩下空洞与死寂。

没有人敢上前,没有人敢询问。

最终,是闻讯赶来的心腹副将,强行掰开了他僵硬的手臂,将沈清弦的“遗体”小心翼翼地移开。

李存礼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动作,只是那双曾经深邃锐利的眼眸,彻底失去了光彩,仿佛随着怀中人的离去,他的一部分灵魂也被抽走了。

李嗣源派来的特使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确认沈清弦已死,便带着那份“忠诚的证明”——一具冰冷的尸体和染血的长剑——返回洛阳复命。

监国对李存礼的“考验”似乎通过了,潞州的战事也因清风阁主的“陨落”而逐渐平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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