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场

沈清弦看着诊案上那刺目的、带着昔日同袍血迹的布囊,看着李存礼眼中那如同看待死敌般的冰冷与杀机,她清楚地知道,所有的伪装,所有在刀尖上跳舞的试探,所有那些在月下悄然滋生的、不该有的情愫,都在这一刻,被这残酷的真相与对立,彻底撕得粉碎。

她不再试图辩解,也不再维系那摇摇欲坠的平静假象。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清亮的目光如同被雪水洗过,变得异常冷静和锐利,那目光深处,是她从未在他面前显露过的、属于清风阁主的坚定与无畏。

“我是谁?”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玉珠落盘,掷地有声,“我是沈清弦,是这济世堂的医者。”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染血的布囊,眼中掠过一丝深切的悲悯与痛楚,随即,那目光重新抬起,毫不退缩地迎上李存礼充满杀意的视线。

“医者仁心,但求问心无愧。”她的话语,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也带着一种诀别般的坦然,“我救治该救之人,庇护该护之人,无关他们曾经效忠于谁,如今又触犯了谁的禁忌。在我的眼里,只有伤者与健康者,只有无助者与施援者。若在大人眼中,恪守医道,存续生机,便是包庇逆贼,对抗朝廷,扰乱秩序……”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挺直了本就笔直的脊梁,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清弦,认了。”

“问心无愧?”李存礼像是听到了天下最荒谬的笑话,他嗤笑一声,“好一个冠冕堂皇的问心无愧!那你可知道,你口中这‘无愧’,庇护的是意图颠覆监国、祸乱天下的逆党!你每救一人,便可能让更多兵士枉死,让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片刻安定化为乌有!你的仁心,便是对天下人的不仁!”

他的手,终于重重地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剑未出鞘,但那剑鞘与机括摩擦发出的轻微“咔”声,却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胆寒。凛冽的剑气仿佛已透鞘而出,激得沈清弦额前的几缕碎发微微飘动。

“沈清弦,”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却比方才的怒吼更显危险,如同毒蛇吐信,“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说出清风阁主是谁,交出李星云残部在洛阳的所有名单和据点,否则……”

否则什么,他没有说。

但那未尽之语中蕴含的意味,两人都心知肚明——是牢狱,是酷刑,是死亡。

济世堂内,菊花的清苦香气仿佛被这浓重的杀机彻底压制。两人隔着不过数尺的距离,目光在空中死死交缠,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试探与微妙情愫的纠缠,而是如同两柄已然出鞘、针锋相对的利剑。

一边是权倾朝野、执掌生杀大权的通文馆太保, 一边是心怀苍生、坚守道义的清风阁主。

立场,如同天堑,横亘在两人之间。

一时间,沉默蔓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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