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交锋
重阳将至,洛阳城内却无多少佳节应有的喜庆。监国府下令,通文馆将于重阳之夜在城中最大的醉仙楼设宴,邀约洛阳各界名流。
请柬送至济世堂时,沈清弦正捣着药,学徒接过那烫金的帖子,手都有些发颤。
“师父,这宴……”学徒面露忧色。
沈清弦放下药杵,净了手,展开请柬。字迹工整,措辞客气,落款处是李存礼清瘦有力的私印。
她指尖拂过那印记,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预兆。这不是邀请,这是传唤,是一场她不得不赴的鸿门宴。
她心知肚明,李存礼耐心试探了这些时日,是该收网的时候了。而目标,极可能就是已混入洛阳、准备借此机会秘密接头的几位清风阁要员。
“备礼,赴宴。”她声音平静,将请柬置于一旁,继续捣药,只是那捣药的声响,比平日更沉、更急了些。
重阳夜,醉仙楼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达官显贵,富商名流云集,觥筹交错间,言笑晏晏,却总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紧绷。
李存礼作为宴会主角,一身暗纹锦袍,周旋于宾客之间,言谈举止温雅得体,风度翩翩。他似乎并未特别留意沈清弦,只在初见她时,遥遥举杯,颔首致意,目光深邃难明。
沈清弦拣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一身素净衣裙,在这满堂华彩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小口啜着杯中清酒,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心中却如绷紧的弓弦。
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那是清风阁安插在城中的人,也看到了几张陌生的、却气息沉稳的面孔,想必就是今夜需要接头的要员。而更多散布在角落、伪装成仆役或宾客的通文馆杀手,那看似随意实则警惕的站位,如同隐在暗处的捕兽夹,让她脊背生寒。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李存礼起身,向众人敬酒,言辞恳切,无非是愿天下安定,四海升平之类的场面话。
就在他举杯的刹那,沈清弦注意到二楼回廊处,一个负责接应的清风阁弟兄,对着楼下某处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那是预定的危险信号!
李存礼的人已经盯死了目标,只等他们接头时人赃并获。
不能再等了!
沈清弦指尖微颤,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将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用于传递紧急撤离信号的小巧响箭扣入掌心。她需要找到一个机会,制造一点混乱,发出信号。
恰在此时,席间有人提议赋诗助兴,众人附和。
灯光摇曳,人影晃动,注意力被短暂吸引。
沈清弦看准这个空档,假意起身更衣,离席向侧门走去。侧门外连接着一条僻静的回廊,通往酒楼的后院,那里相对容易将信号发出而不被立刻锁定位置。
她步履从容,心跳却如擂鼓。穿过喧闹的大堂,推开那扇雕花木门,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殿内的窒闷。
回廊幽深,悬挂的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曳,在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就在她即将走到回廊尽头,准备寻机发射响箭时,一个清越而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不低,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夜空。
“清弦姑娘此时不在席间欣赏诗作,是要往何处去?”
沈清弦脚步倏然顿住,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微微凝滞。她缓缓转身。
但见李存礼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回廊的另一端,斜倚着朱红廊柱,月光透过廊窗,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银辉。
他手中把玩着腰间长剑上系着的一缕青色剑穗,动作闲适,仿佛只是偶然邂逅,随口一问。
他果然一直在盯着她。
沈清弦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袖中的手紧紧攥住那枚小小的响箭,指尖冰凉。她抬眸,迎上他探究的目光,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与恰到好处的讶异。
“李大人。”她微微欠身,语气疏淡,“席间酒气熏人,有些气闷,想到后院透透气,顺便看看是否有合适的夜露,可采集一些入药。”她顿了顿,反将一军,“大人不在前厅主持盛宴,怎也有雅兴来此僻静之处?”
李存礼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缓步向前,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步步逼近沈清弦所在的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
“哦?采药?”他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在寂静的回廊里显得格外清晰,“重阳夜露,确实别具功效。姑娘真是时时不忘本业,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