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冰壳下的余温与未愈的伤

九月的风带着桂花的甜香,漫过温家古堡的雕花栏杆。温馨站在实验室的操作台边,指尖捏着一支装满深紫色液体的针管,液体里悬浮着细小的银质颗粒——这是最新研发的“情绪抑制强化剂”,能彻底消除吸血鬼对血液的本能渴望,让他成为更完美的“工具”。

操作台的玻璃下压着一张泛黄的出生证明,上面的照片里,婴儿紧闭着眼睛,眉头却微微蹙着,像在抗拒这个冰冷的世界。姓名一栏写着“温馨”,出生日期比温寒晚了整整三分钟。

三分钟。

就因为这三分钟,他成了“备用体”,成了温家用来修正“半妖错误”的工具。

“编号S-07,注射准备。”冰冷的机械音在实验室里响起,是温朔通过监控发出的指令。

温馨没有犹豫,将针管对准自己的颈动脉。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他的余光瞥见了操作台角落的一个铁皮盒——那是今天整理温寒遗物时发现的,里面装着些褪色的糖纸、断了弦的弹弓,还有一张被折成星星形状的纸条。

他的动作顿了顿。

按照程序,这些“无关物品”本该被销毁,但不知为何,他却把铁皮盒带回了实验室,像在执行一个未被录入系统的隐秘指令。

“注射。”温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温馨深吸一口气,将针管里的液体全部推入血管。深紫色的液体顺着血液蔓延,带来刺骨的寒意,像有无数根冰针在撕扯神经。他的灰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痛苦,却很快被更浓重的漠然覆盖——情绪抑制程序正在生效,连疼痛都变得模糊起来。

“状态稳定。”机械音报出数据,“情绪波动值0.1,符合标准。”

温馨拔掉针头,用消毒棉按住针眼,转身走向存放铁皮盒的角落。他打开盒子,指尖捏起那张星星纸条,拆开时,掉出一粒用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糖纸上印着只咧嘴笑的小狐狸,和谢临变出来的幻术狐狸有七分像。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是温寒的笔迹:

“今天妈妈给了哥哥两颗糖,他偷偷塞给我一颗。糖是橘子味的,有点酸。妈妈说我是杂种,不配吃糖,但哥哥说‘吃吧,没人看见’。”

字迹的末尾画着个小小的哭脸,旁边却又画了颗歪歪扭扭的星星。

温馨的灰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蓝光,像有数据正在剧烈波动。

他知道“母亲”苏曼,知道她对温寒的厌恶,对自己的“满意”。每次苏曼来看他,都会用带着手套的手抚摸他的头发,说“阿馨真乖,比那个杂种懂事多了”,语气里的温柔像精心调制的药剂,甜得发假。

他也知道“父亲”温朔,知道他对自己的“培养”——从学会走路开始,他每天要接受八小时的体能训练,六小时的基因课程,两小时的情绪控制训练,稍有差池就会被关进小黑屋,直到他学会用“漠然”覆盖所有本能反应。

可他不知道……原来温寒也吃过糖。原来那个总是被骂“杂种”的少年,也曾有过被哥哥偷偷塞糖的瞬间。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苏曼穿着一身墨绿色的旗袍,手里端着个描金托盘,上面放着一杯颜色深红的液体——是用顶级血源调配的“营养剂”,温寒从未喝过的那种。

“阿馨,该喝营养剂了。”苏曼的声音温柔得像浸在蜜里,眼神却像扫描仪,仔细检查着温馨的脸色,“今天的情绪控制训练怎么样?没出什么岔子吧?”

温馨将星星纸条塞回铁皮盒,盖好盖子放回角落,动作流畅得像在执行既定程序。“一切正常。”他走到托盘前,接过那杯营养剂,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突然想起铁皮盒里的水果糖——温寒吃的糖,是凉的还是热的?

苏曼看着他仰头喝下营养剂,嘴角勾起满意的笑。这才是她的好儿子,听话,完美,没有半分妖气,不像温寒那个孽种,总是用倔强的眼神瞪她,像在控诉什么。

“下周有个吸血鬼贵族的晚宴,妈妈给你订了套新礼服。”苏曼伸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抚摸温馨的头发,却在指尖即将触到发梢时,被温馨不动声色地避开。

温馨后退半步,保持着社交安全距离:“谢谢,不必了。我对社交活动没有兴趣。”

苏曼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她总是忘了,眼前这个儿子虽然完美,却像块捂不热的冰,没有温时的温顺,更没有温寒那种藏在冷漠下的、能被点燃的火苗。

“这是命令。”苏曼的语气沉了沉,恢复了主母的威严,“你是温家的继承人,必须学会应酬。”

温馨没有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像在接收一条普通的任务指令。苏曼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觉得一阵烦躁,转身时不小心撞掉了操作台边的铁皮盒。

盒子摔在地上,里面的糖纸、弹弓和星星纸条散落出来。

苏曼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像看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这是什么?”她指着那些“垃圾”,声音尖锐起来,“谁让你留着那个孽种的东西?!”

温馨弯腰,一片一片捡起那些糖纸,动作仔细得不像平时的他。“温寒的遗物,”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在捡起那张星星纸条时,指尖微微发颤,“我觉得……有点研究价值。”

“研究价值?”苏曼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伸手就要去抢那些东西,“一个半妖的破烂有什么研究价值?赶紧扔了!看见就晦气!”

温馨侧身避开她的手,第一次没有服从指令。“这是我的东西。”他把捡好的遗物放回铁皮盒,紧紧抱在怀里,灰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保护欲”的波动,“我有权保留。”

苏曼愣住了。

她从未见过温馨这个样子。这个被她和温朔精心“改造”成没有感情的工具的儿子,竟然会为了温寒的遗物跟她对抗?

“你……”苏曼的声音发颤,指着温馨怀里的铁皮盒,“你是不是也被那个孽种传染了?你忘了他是个半妖?忘了他是玷污温家血脉的杂种?”

温馨抱着铁皮盒,没有说话。灰眸里映出苏曼狰狞的脸,芯片里突然闪过一段被加密的记忆碎片——是他刚出生时的画面,苏曼抱着他,眼神里没有温柔,只有审视,像在检查一件刚出厂的商品。

原来……他和温寒,从一开始就没有被真正爱过。

温寒是因为“半妖”的身份被厌恶,而他,是因为“工具”的属性被“喜欢”。

“我累了。”温馨转身走向休息室,没有再看苏曼一眼,“请回吧。”

苏曼看着他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她不知道,那些被她视为“垃圾”的遗物,像一颗颗种子,正在温馨冰封的心底,悄悄埋下了裂痕。

实验室的门被轻轻带上后,温馨把铁皮盒放在床头柜上,打开台灯,再次拿出那张星星纸条。

橘黄色的灯光落在歪歪扭扭的字迹上,像给那些文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他指尖拂过那个小小的哭脸和星星,突然觉得喉咙里的营养剂变得有些苦涩——原来,被人偷偷塞糖的感觉,是这样的。

他想起温屿。那个铂金色短发的少年,总是红着脸给温寒送粥,画歪歪扭扭的护身符,像在笨拙地模仿“哥哥塞糖”的动作。

或许……他该去看看温屿。

贵族学院的林荫道上,温屿正蹲在地上,给那只温寒经常喂的流浪猫添猫粮。猫碗旁边放着个玻璃瓶,里面的玉兰花瓣已经攒到了52片,是他每天从古堡花园捡来的。

“温寒以前总说你胖,却每次都给你带双份猫粮。”温屿摸着流浪猫的头,声音轻得像叹息,“他就是这样,嘴硬心软,连猫都知道。”

流浪猫蹭了蹭他的手心,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你看,它都比你懂我。”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温屿的动作猛地僵住,像被施了定身咒。这个声音……太像了。像温寒,却又不是温寒。

他缓缓转过身,撞进一双冰封般的灰眸里。

温馨站在不远处,灰色长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白大褂的下摆沾着些草屑,像刚从郊外回来。他的手里抱着那个铁皮盒,盒子的缝隙里露出半张糖纸,印着那只咧嘴笑的小狐狸。

“你……”温屿的声音发颤,铂金色的短发遮住了泛红的眼眶,“你来干什么?”

温馨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把铁皮盒放在地上,推到温屿面前。“温寒的遗物。”他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却在温屿抬头时,灰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询问”的波动,“你……要吗?”

温屿看着那个铁皮盒,看着里面熟悉的糖纸和弹弓,突然觉得心脏被攥紧了。这是温寒的东西,是那个总是欺负他、却会偷偷给流浪猫喂双份猫粮的温寒,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痕迹。

他伸出手,指尖触到铁皮盒的瞬间,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不……”他的声音哽咽,“他不会想让我碰的。他总骂我私生子,总说我烦……”

温馨看着他泛红的眼眶,想起星星纸条上的话,想起温寒藏在抽屉里的、温屿画的护身符。“数据库显示,”他突然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温寒对你的负面评价中,口是心非指数高达91%。”

温屿愣住了。

口是心非?

那个总把“滚开”挂在嘴边的温寒,那个把他熬的粥倒进垃圾桶却偷偷捡回碗的温寒,那个咬着他的脖颈吸血却在他受伤时眼神发颤的温寒……是口是心非?

“他还留着这个。”温馨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歪歪扭扭的护身符,放在温屿手里,“在他的抽屉里,被符咒纸盖住了,藏得很隐蔽。”

温屿握着那个护身符,指尖触到上面早已干涸的朱砂和血迹,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像个迷路很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放声哭泣的角落。

温馨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蹲在他身边,看着他哭。灰眸里映着温屿颤抖的肩膀,芯片里的情绪波动值第一次超过了安全阈值,却没有触发警报。

他想起铁皮盒里的星星纸条,想起温寒吃到橘子糖时的心情——有点酸,有点甜,像此刻弥漫在空气里的桂花香气。

或许……情绪并不是需要被抑制的“错误”。

机车社的庆祝晚宴在学校的礼堂举行。陆驰穿着崭新的赛车服,手里拿着冠军奖杯,站在台上傻笑。苏棠坐在第一排,手里把玩着那个黄铜星星挂件,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感谢大家!”陆驰的声音带着激动的颤音,目光直直地看向苏棠,“特别感谢苏棠学姐!要不是她……”

台下突然响起起哄声,林野带头喊:“在一起!在一起!”

苏棠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却没有低下头。她看着台上那个笑得像个傻子的少年,突然觉得那些笨拙的关心,那些藏在扳手和机油里的心意,比任何华丽的告白都要动人。

陆驰跳下台,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跑到苏棠面前,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时,里面躺着枚用赛车零件打磨成的戒指,虽然粗糙,却闪着真诚的光。

“苏棠,我……”陆驰的脸比赛车服还红,“我知道我笨,不会说好听的,但我保证……”

“我愿意。”苏棠打断他,接过那枚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大小刚刚好。

台下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月婉兮和依晚铃手牵着手,笑得像两朵盛开的玉兰花。月婉兮靠在依晚铃耳边,轻声说:“你看,他们跟我们一样。”

依晚铃握紧了她的手,耳尖在灯光下泛着红:“嗯,一样好。”

江澜抱着星灿站在角落,看着台上相拥的身影,黑眸里满是温柔。星灿的手指在他手心里画着星星,声音里带着满足的困意:“江澜哥,他们都在一起了,真好。”

“嗯,真好。”江澜低头,在他的发顶印下一个吻,“我们也会一直这样。”

美术教室的灯还亮着。许静宜正在给画好的向日葵花田签名,陆明宇坐在她身边,帮她整理画具。松节油的味道混着桂花的甜香,形成一种安稳的气息。

“明天就要开展览了,紧张吗?”陆明宇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南方口音的软糯。

许静宜摇摇头,看着画里灿烂的阳光,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痛苦的记忆,都变成了滋养向日葵的土壤。“不紧张。”她笑着说,“因为我知道,总会有人看懂这些画里的光。”

陆明宇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我懂。”

温家古堡的书房里,温时看着窗外飘落的桂花,手里捏着那枚烬色徽章——是谢临偷偷放在他门口的,说“这是温寒最宝贝的东西,该给你留个念想”。徽章上的蛇形纹路被摩挲得发亮,像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话。

门被推开,温馨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那个铁皮盒。他把盒子放在温时面前,灰眸里映出徽章的影子,突然说:“他以前……很想跟你一起看星星。”

温时猛地抬头,看着温馨与温寒一模一样的脸,看着他眼底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工具”的波动,突然明白了。

这个被改造的、没有感情的备用体,正在被温寒留下的痕迹,一点点唤醒。

“是吗?”温时的声音哽咽,拿起那张星星纸条,“他还说,糖是橘子味的,有点酸。”

温馨点点头,第一次没有用“数据库显示”开头,只是轻声说:“嗯,有点酸。”

桂花的甜香漫进书房,落在铁皮盒里的糖纸上,落在那枚烬色徽章上,落在两个相似却又不同的少年之间,像在诉说一个迟到了十八年的、关于“被爱”的秘密。

或许,有些伤痕永远无法愈合,有些离别永远无法弥补,但那些藏在糖纸里的温柔,那些被口是心非掩盖的在意,总会像桂花的香气,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悄悄漫过时光的缝隙,让冰封的心脏,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

这场交织着爱与痛的故事,还在继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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