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归
洞外的马蹄声如雷滚近,火把的光亮在瀑布水幕外晃动,映出无数扭曲的人影。明教教徒的呼喝声穿透水帘,带着西域特有的沙哑与杀意:“陆晓明!教主有令,擒你回总坛领罚!交出圣火令,饶这藏剑余孽不死!”
陆晓明站在剑冢深处,手中紧握锁心锤,铁链在掌心留下道道红痕。他低头看着那柄已与圣火令融合的半剑半令,缓缓将其塞进叶轻辞手中。
“你带天问剑先走,我断后。”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叶轻辞却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的掌心滚烫,像是体内有火在烧,那温度顺着血脉直抵陆晓明的心口。
“要走一起走。”他声音清冷,却比剑锋更利,“你以为我叶轻辞是会丢下同伴的人?”
陆晓明一怔。
同伴——这个词在他心中激起一阵涟漪。在光明顶,他从未有过“同伴”。他是教主的侄子,是汉人之子,是权力倾轧中的弃子。没人愿与他并肩,更没人敢说“一起走”。
可眼前这个中原二少,平日里冷言冷语,讥讽他“蛮夷”,嫌他“粗野”,却在生死关头,死死攥住他的手,不肯松开。
他低头看向叶轻辞左眼下的泪痣——那原本漆黑的印记,此刻竟如火焰般跳动,与神兵上的梵文交相辉映,仿佛血脉深处沉睡的火种终于苏醒。
陆晓明忽然笑了。
这中原二少,别扭得像西域沙漠里的荆棘,表面冷硬,言语如刺,可偏偏在最危险的时候,长出了护人的尖刺。他不是温柔的人,却用最锋利的方式,为他挡下了所有刀锋。
“那就让他们看看,”陆晓明缓缓举起锁心锤,铁链哗啦作响,眼中燃起金色火苗,“藏剑的剑和明教的火,合在一起有多厉害。”
两人背靠背,站在剑冢入口的石阶上。外面的火把将人影投在湿滑的岩壁上,扭曲如鬼魅,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逼近。
为首的明教使者举着弯刀,狞笑出声。那人是陆晓明的旧识——火炎堂堂主赫连烈,向来与他不和,此刻见他孤立无援,眼中满是贪婪。
“陆晓明,教主有令,你私自动用圣火令禁术,扰乱教规,罪当废去内力,囚于地火窟十年!”赫连烈高声喝道,“交出圣火令,饶这藏剑余孽不死!”
“余孽?”叶轻辞忽然轻笑一声,桃花眼在火光中冷得如霜,“今日就让你见识,谁才是真正的废物。”
话音未落,他已踩着剑穗腾空而起,身形如鹤掠空。神兵在他手中嗡鸣震颤,暗红火焰顺着剑身游走,剑气所过之处,火把纷纷熄灭,仿佛连光都畏惧这融合了圣火与剑灵的威压。
赫连烈大惊,挥刀迎上。可叶轻辞的剑已至——快得看不见影,只听“铛”一声,弯刀断成两截,刀锋落地,火星四溅。
“这不可能!”赫连烈怒吼,“你不过是个中原世家子,怎会明教圣火之力?”
叶轻辞落地,剑尖轻点地面,左眼下的火焰泪痣在夜色中跳动如活物。“我不是明教之人。”他声音清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天问剑认主,圣火归位——我叶轻辞,今日起,是剑冢与圣火的共主。”
陆晓明站在他身后,看着那挺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平日里总用冷眼看他的人,此刻竟比任何一位明教长老都更像“圣火之主”。
他不再迟疑,锁心锤甩出,铁球呼啸而出,带起焚风,将冲在最前的三名教徒燎得惨叫连连。他指尖跳跃着暗红火苗,火光映照下,圣火令的纹路在他掌心浮现,仿佛与叶轻辞的剑共鸣。
两人一前一后,一剑一锤,配合得天衣无缝。
叶轻辞主攻,剑光如电,每一击都精准无比,直取要害却不取命;陆晓明主守,火焰护住侧翼,焚尽偷袭的暗器,却未伤及那些被迫听令的普通教徒。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那双温柔的眼中,没有对权力的渴望,只有对和平的期盼。“火,不是为了烧杀。”她曾说,“是为了照亮黑暗。”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她的用意。
她让他来中原,从来不是为了争夺圣火令,不是为了成为什么“教主继承人”。她是想让他找到一个能与他并肩的人——一个不因他的血脉而轻视他,不因他的出身而排斥他的人。
而这个人,就在他眼前。
打斗声渐渐平息。
最后一个教徒被叶轻辞一剑挑飞,撞在瀑布崖壁上,滚落水中,溅起的水花映出两道并肩的身影。赫连烈见大势已去,咬破毒囊,化作一滩黑水,消失在夜色中。
剑冢前,终于恢复寂静。
叶轻辞拄着剑喘息,发带被焚风燎去半截,墨发散落,露出额角的薄汗。他左手下垂,虎口已被剑柄震裂,血顺着指尖滴落。
陆晓明默默解下外袍,撕成布条,蹲下身,一句话不说,开始为他包扎。
“我自己来。”叶轻辞想抽手。
“别动。”陆晓明按住他,“你刚才不是说要一起走?那就别耍二少爷脾气。”
叶轻辞一怔,最终没再挣扎。
包扎完毕,陆晓明递过水囊:“还行吗,中原二少?”
叶轻辞仰头饮尽,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左眼下的火焰泪痣在月光下泛着红光。他将水囊递回,淡淡道:“比你这西域小子强点。”
陆晓明笑了,笑声爽朗,震落了头顶的水珠。
两人相视一笑,笑声撞在瀑布上,碎成漫天水雾,与月光交织,如星雨洒落。
就在这时,陆晓明忽然从怀中摸出那枚平安符。猫形刺绣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在微笑。
“我娘说,这猫能保平安。”他低声说,“可我现在觉得,它保的不是命,是缘。”
叶轻辞看着他,忽然道:“你以后,不必再叫‘陆晓明’了。”
“嗯?”
“在剑冢,天问剑主有古名。”叶轻辞缓缓道,“‘焰归’——火焰归位,宿命重逢。”
陆晓明怔住,随即笑了:“那你呢?你又该叫什么?”
叶轻辞望着瀑布,轻声道:“‘问心’。因为从今往后,我不再问父命,不再问世俗,只问本心。”
两人并肩而立,一唤“焰归”,一唤“问心”,名字如剑,斩断过往,劈开前路。
夜风拂过,带走了血与火的气息,只留下剑鸣低语,仿佛在为这新生的盟誓,轻轻吟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