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流涌动
议事厅内，烛火摇曳，映得梁柱上的雕龙似在低吟。青铜灯盏里，火苗忽明忽暗，仿佛也感知到这厅中压抑的气氛。叶孟秋坐在主位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案几，声音低沉如雷：“你说，圣火令自行治愈了重伤？”
陆晓明站在厅中，背脊挺直，琥珀色的眼瞳直视庄主，没有丝毫闪躲。他点头，声音沉稳：“是。它自己动的，像有生命。”
在他看来，这并不稀奇。在光明顶，圣火令是至高信物，传说中能沟通火神，焚尽邪祟。他曾亲眼见过教中长老以圣火令点燃祭坛，火焰自天而降，焚尽叛徒。可此刻，叶孟秋的神情却凝重如山，目光在他腰间的圣火令上久久停留，仿佛那不是一枚铁牌，而是一头沉睡的凶兽。
“圣火令……能续命？”叶孟秋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可知道，这违背天理？”
陆晓明皱眉。他不懂中原人总爱谈什么“天理”“因果”，在他眼中，能救人便是好物，管它违不违背。
就在这时，叶轻辞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如霜：“父亲，孩儿想带陆公子去剑冢闭关。”
满堂皆惊。
剑冢——藏剑山庄最神秘的禁地，历代庄主埋剑、祭剑、悟剑之所。传说中，剑冢深处埋着七十二柄神兵，每一柄都饮过血、开过光，剑灵不灭。寻常弟子莫说进入，连提一句都是大不敬。而如今，叶轻辞竟要带一个外族“蛮夷”、一个明教质子进去？
“胡闹！”叶孟秋猛然拍案而起，声如惊雷，“剑冢岂是儿戏之地？你可知擅自开启禁地，按家规当如何处置？”
叶轻辞却未退缩，反而缓缓跪下，月白长衫在青砖上铺开，如一片落雪。“孩儿愿以命相赌。”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剑冢中的‘天问剑’，当年择主时曾有异象——天地变色，火自地出，如圣火降世。而今日，陆公子手持圣火令，竟能逆转生死，与当年剑灵现世之兆，如出一辙。”
厅内死寂。
陆晓明心头一震。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紧紧攥着他的手，声音微弱却坚定：“若你有一日走投无路……便去寻藏剑的剑冢。那里……有你真正的归宿。”
他当时只当是母亲病中呓语，如今想来，竟句句成真。
“母亲是汉人……她到底是谁？”陆晓明在心中低问，手指不自觉地摸向怀中的平安符。烛火下，那猫形刺绣的眼睛竟泛着诡异的光，仿佛在回应他的疑问。
叶孟秋沉默良久，目光在叶轻辞与陆晓明之间来回扫视。他看出了儿子眼中的执拗，也看出了陆晓明眼底的困惑与挣扎。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钥匙，古朴无纹，却透着岁月的沉重。
“三日后启程。”他声音低沉，“但记住——剑冢的规矩，只进不出。若无剑灵认主，你们便永远留在里面。”
“孩儿明白。”叶轻辞叩首，额头触地，声音坚定如铁。
陆晓明却冷笑一声：“只进不出？你们中原人真是疯了。我不去。”
“你不去也得去。”叶轻辞起身，目光直视他，“你救了我兄长，欠的是藏剑山庄一条命。而圣火令的异动，说明你与剑冢有缘。你若不去，迟早被教内之人追杀，或被江湖宵小夺走圣火令，死无全尸。”
陆晓明瞳孔一缩。他说中了。他自知在明教中孤立无援，教主叔父虽疼他，却也忌惮他母亲的血脉。若圣火令能续命的消息传开，他必成众矢之的。
“你是在逼我？”他咬牙。
“是在救你。”叶轻辞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以为我想带你进剑冢？可若我不去，父亲绝不会允。而若我不在你身边……你死在剑冢，也只是个无名枯骨。”
陆晓明怔住。他看着叶轻辞那双桃花眼，忽然发现其中竟无一丝戏谑，只有深不见底的冷静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担忧。
“你不怕死？”他低声问。
“怕。”叶轻辞淡淡道，“但更怕藏剑山庄的秘密，落在外人手里。”
陆晓明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自嘲：“你们中原人，真是复杂。”
三日后，晨雾未散。
剑冢入口藏于后山断崖之下，一道青铜巨门紧闭，门上刻着古老的剑纹，中央嵌着一枚凹槽，正是那青铜钥匙的形状。守门的两名老仆跪伏在地，额头触地，一言不发。
叶轻辞将钥匙插入凹槽，轻轻一转。
“轰——”
巨门缓缓开启，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铁锈与尘土的气息。门后是一条幽深的石阶，向下延伸，仿佛通向地心。
“走吧。”叶轻辞点燃火把，率先踏入。
陆晓明紧随其后，手按圣火令，心跳如鼓。他不知前方是生是死，但母亲的遗言、圣火令的异动、叶轻辞的执着，都像无形的线，将他拉向这深渊。
石阶漫长，两侧石壁上刻满剑痕，每一道都深达寸许，仿佛曾有无数神兵在此试锋。火光摇曳中，陆晓明忽然听见低语——像是剑鸣，又像是人在哭泣。
“那是剑灵。”叶轻辞头也不回，“每一柄剑，都曾饮血，都曾见证生死。它们不甘寂寞，夜夜低语。”
陆晓明冷笑：“你们中原人，连剑都要供着。”
“你不信？”叶轻辞忽然停下，火光照亮他侧脸，“那你为何能用圣火令救人？那不是武功，是‘灵契’——只有被剑灵认可的人，才能唤醒圣物之力。”
陆晓明心头一震。他想起昨夜，平安符上的猫眼竟在梦中开口，低语道：“去吧，孩子，天问剑在等你。”
他没说，只默默前行。
终于，他们来到剑冢最深处。
一座圆形石室中，七十二柄剑插在石台上，剑身各异，却都泛着幽光。中央一柄长剑尤为不同——通体漆黑，剑脊如龙脊，剑格处刻着“天问”二字，笔锋如泣。
“天问剑。”叶轻辞低声道，“传说它本无主，只待有缘人。当年它现世时，天地火起，如圣火降世。可无人能拔出它，连父亲也不行。”
陆晓明走近，心跳骤然加快。圣火令在他腰间剧烈震颤，仿佛要挣脱束缚。他下意识伸手，指尖刚触到剑柄——
“轰！”
整座剑冢剧烈震动，石壁上的剑齐齐鸣响，如万剑齐吟。火把熄灭，唯有天问剑缓缓升起，悬浮空中，剑身燃起暗红火焰，与圣火令的光晕交相辉映。
“天问认主！”叶轻辞惊呼，下意识后退。
陆晓明却如被定住，眼中倒映着火焰，耳边响起古老的声音：“血脉相连，圣火归位……藏剑之子，终回故土……”
他猛然醒悟——母亲不是普通的汉人，她是藏剑山庄的人，甚至是天问剑的守护者！而他，竟是藏剑血脉与明教圣火的结合之子！
“所以……我不是质子。”他喃喃，“我是……归人。”
叶轻辞站在黑暗中，看着陆晓明被火焰环绕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个“蛮夷”，或许才是藏剑山庄真正的继承者。
而他自己，不过是守墓人，等来的，却是真正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