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笼中窥天

所谓的“疗伤”，更像是一种变相的囚禁与审视。

　　凤翎被安置在北峰一处独立的、设有简易隔绝禁制的小院里。名义上是让她安心养伤，实则院外时有执事巡逻，神识如同无形的蛛网，时不时便会扫过院内，探查着她每一丝气息变化。

　　送来的伤药是最低等的化瘀散，对那被周通剑气震出的内腑暗伤效果寥寥，更遑论驱除她体内那早已与真灵纠缠的丹毒煞气。

　　凤翎乐得如此。

　　她将那劣质伤药随意弃置一旁，每日只是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继续运转《熔灵锻真诀》。外门大比最后一战，她看似重伤呕血，实则大半是强行逆转气血、模拟出的假象。硬接周通一剑，虽确实受到震荡，但那侵入体内的流风剑气，反被她引动毒煞，一点点蚕食、熔炼，化为了滋养煞灵的养料。

　　风险与机遇并存。那一战，她几乎暴露了煞气的部分威能，引来了高层的忌惮与监视。但同样，这“观察”本身，就是一种身份的提升。她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打杀、无人问津的底层杂役，而是一个需要被“研究”、被“界定”的特殊存在。

　　这层身份，便是她眼下最好的护身符。

　　几日下来，内伤在毒煞的霸道熔炼下，已好了七七八八。修为更是借着熔炼周通剑气的那股锐意，隐隐触摸到了炼气八层的门槛。她气息依旧表现得微弱紊乱，仿佛伤势缠绵，但体内那缕毒煞真灵，却愈发凝练精纯，颜色由灰黑逐渐转向一种更深邃的暗沉，隐隐泛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这一日，院外禁制波动，一名面生的执事走了进来，神色淡漠地丢给她一套质地稍好些的灰色弟子服和一枚木牌。

　　“你的安置下来了。伤愈之前，暂调往‘百草阁’下属的‘枯荣苑’，负责照看那些半死不活的灵植。这是凭证，明日自行前往报道。”执事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记住，安分守己，莫要再惹事端。”

　　说完，便转身离去，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百草阁？枯荣苑？

　　凤翎拿起那枚冰冷的木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粗糙的刻痕。

　　百草阁掌管天枢门低阶灵植的培育与采集，地位不算高，但胜在清静，接触的也多是与灵植相关的资源。而“枯荣苑”，她略有耳闻，是百草阁内一处专门收容那些因各种原因濒死、或是发生异变、价值不大的灵植的地方，相当于灵植的“废丹房”。

　　将她这个身带“剧毒”的废人，打发去照看那些半死不活的灵植？是觉得她身上的煞气，与那些枯败灵植同病相怜？还是想借此观察，她那诡异的煞气，对灵植是否也有特殊影响？

　　凤翎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无论缘由如何，这对她而言，并非坏事。枯荣苑虽偏，却也是百草阁的一部分，能接触到更多种类的灵植，甚至是……一些罕见的、带有特殊毒性的品种。这对需要不断熔炼“杂质”以淬真灵的她来说，或许是一片新的沃土。

　　更重要的是，脱离了废丹房那人人避之不及的毒窟，换了一个相对“正常”的环境，她才能更好地隐藏自身，也才有更多机会，探听外界的消息，尤其是……关于内门，关于云谏与苏清婉的消息。

　　次日，凤翎换上那套稍显整洁的灰色弟子服，依旧以布巾半掩着脸颊疤痕，拿着木牌，来到了位于北峰与中峰交界处的百草阁。

　　通报之后，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修士将她引至百草阁后方一片灵气明显稀薄、甚至带着几分衰败之气的园圃前。圃内土地呈现出不健康的灰褐色，稀稀拉拉地生长着一些形态怪异、色泽暗淡的植株，有的叶片枯黄卷曲，有的茎干布满诡异斑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殖质和药渣混合的气味。

　　这里，便是枯荣苑。

　　“就是这里了。”管事指着那片荒凉的园圃，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你的任务，就是每日以灵雨诀浇灌这些废……这些灵植，记录其生长状况。若有彻底枯死者，及时清理。阁内偶尔会有人送来新的……嗯，需要照看的灵植，你一并接收便是。”

　　他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似乎不愿在此地多待片刻。

　　凤翎站在枯荣苑入口，目光缓缓扫过这片象征着“废弃”与“衰亡”的土地。

　　与废丹房的酷烈污秽不同，此地的衰败，带着一种寂静的、缓慢侵蚀的意味。

　　她抬步走入其中，指尖拂过一株叶片焦黑、仿佛被雷火灼烧过的矮灌木。就在接触的瞬间，她体内那缕暗沉的毒煞真灵，竟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好奇般的悸动。

　　这些濒死的、异变的灵植，其内部蕴含的枯萎、病变、乃至挣扎求生的驳杂灵性，似乎……别有一番“滋味”。

　　凤翎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那株焦黑灌木，深潭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狩猎般的光。

　　笼中窥天，虽受限，却亦可见一方新天地。

　　这枯荣苑，或许是她下一个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