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枯荣窃机

枯荣苑的死寂，是另一种形式的喧嚣。那是万千灵植生机流逝前的哀鸣，是异变挣扎中滋生的诡谲灵性，是土壤深处腐败与新生交织的无声呐喊。

　　凤翎行走其间，如同游走于生与死的边界。她的指尖拂过一株株形态怪异的植株，体内那缕暗沉的毒煞真灵，便如同最敏锐的探针，捕捉着其中蕴含的枯萎、病变、毒性与残存的、扭曲的生机。

　　《熔灵锻真诀》在此地运转，竟比在废丹房时更多了几分玄妙。熔炼的不再是纯粹的毁灭与剧毒，更包含了这些濒死灵植内部，那极其复杂、冲突、却又在绝望中迸发的异种灵性。

　　她看似只是在执行着最简单的任务——以最基础的灵雨诀，浇灌这些半死不活的植株。那稀薄的、带着她自身微弱气息的灵雨落下，甚至无法滋润那些干裂的灰褐色土壤。

　　然而，无人知晓，在那看似徒劳的灵雨之中，夹杂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毒煞之气。这丝气息，如同最狡猾的寄生虫，悄然钻入植株内部，并非为了摧毁，而是……引导，乃至……催化。

　　她在一株通体漆黑、叶片蜷缩如鬼爪的“阴魂草”前停下。此草蕴含阴寒死气，寻常修士触之即伤，乃是不祥之物。凤翎的毒煞真灵却对其表现出异样的“亲近”。她连续数日，以蕴含特定比例毒煞的灵雨浇灌，那阴魂草非但没有彻底枯萎，蜷缩的叶片反而微微舒展，颜色愈发幽深，边缘甚至泛起一丝金属般的冷光。

　　她在做一场危险的实验。以自身毒煞为引，窃取这枯荣苑中“枯”之死意与“荣”之异力，试图培育出独属于她的、兼具剧毒与特殊灵性的“毒植”。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更多的时候，植株在她的毒煞引导下迅速崩溃，化为飞灰。但也有极少数，如同那株阴魂草，产生了匪夷异变。

　　这一日，她正对着一株叶片焦黑、仅剩一丝微弱火系灵性挣扎的“赤炎花”残株催动毒煞，试图引导其枯萎中残存的火毒与自身煞气融合。院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凤翎瞬间收敛所有气息，恢复那副麻木萎靡的模样，拿起水瓢，佯装费力地浇灌着旁边一株毫无价值的杂草。

　　来者是百草阁的一位执事，姓钱，负责管理低阶药圃的物资分发。他腆着肚子，慢悠悠地踱进枯荣苑，目光扫过这片毫无希望的园圃，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丙字柒三？”他瞥了凤翎一眼，看到她脸上那道狰狞疤痕和周身散不去的衰败气息，眉头皱得更紧，“真是晦气……喏，这是你这个月的份例。”

　　他丢过来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几块下品灵石和一瓶品质低劣的辟谷丹。按照惯例，枯荣苑这种地方的弟子，份例会被克扣大半。

　　凤翎低着头，默默接过，没有言语。

　　钱执事本欲离开，脚步却顿住了。他的目光，被园圃角落那株产生异变的阴魂草吸引了过去。

　　“咦？”他轻咦一声，脸上露出惊疑之色。作为百草阁执事，他对灵植特性自有认知。这阴魂草状态不对，死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凝练内敛，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灵动的锋芒？这绝非自然枯萎能达到的状态！

　　他猛地转头，目光锐利地盯向凤翎：“这株阴魂草，你动了什么手脚？”

　　凤翎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露出惶恐的眼神：“弟、弟子不敢……只是每日按规矩浇灌灵雨……许是……许是此地环境特殊，它自己……”

　　“自己变成这样？”钱执事冷笑，根本不信。他几步走到阴魂草前，伸出手指，想要触碰探查。

　　“执事小心！”凤翎适时地发出“惊慌”的提醒，“这草……好像有毒！”

　　钱执事手指一顿，他也感觉到了那草叶上萦绕的、令人不适的阴寒气息，比寻常阴魂草烈了数倍不止！他悻悻地收回手，眼神变幻不定。

　　这丑八怪身上带毒，难道连她浇灌过的灵植也会产生异变？若是剧毒异变，自是祸害。但若是……能稳定这种异变，培育出蕴含特殊毒性或灵性的新品种呢？

　　百草阁虽不主攻毒道，但修真界中，某些特殊的毒性灵植，价值亦是不菲，尤其适用于炼制一些偏门丹药或法器。

　　贪念，悄然滋生。

　　钱执事再看凤翎的眼神，少了几分嫌弃，多了几分审视与算计。他清了清嗓子，语气缓和了些：“嗯……你既负责照看此地，便需尽心。这些灵植虽看似废弃，亦可能内藏玄机。日后若有任何异常，需立即向我禀报，明白吗？”

　　“是，弟子明白。”凤翎唯唯诺诺地应下。

　　钱执事满意地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那株异变的阴魂草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凤翎眼底掠过一丝冷嘲。

　　鱼儿，上钩了。

　　她需要资源，需要更高阶的毒物，需要接触百草阁更核心的东西。一个贪婪的、抱有期待的执事，远比一个纯粹厌恶她的执事，更容易利用。

　　她重新走向那株赤炎花残株，指尖灰黑色的毒煞之气再次萦绕。

　　枯荣苑依旧死寂，但在凤翎手中，这片代表废弃的土地，正悄然变成她窃取力量、编织罗网的秘密苗床。

　　她目光落在那株被她暗中引导、即将彻底融合火毒与煞气，孕育出全新“焚髓兰”的赤炎花上。

　　机会，需要自己创造。而力量，将在无声处，悄然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