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藏锋惊雷
废丹房的死寂，被一道突如其来的钟鸣打破。
沉郁悠长的钟声，九响连环，穿透层层毒瘴，回荡在北峰每一个角落。这是天枢门外门年度大比的召集令，亦是底层弟子鱼跃龙门、或坠入更深深渊的岔路口。
凤翎缓缓直起身，指尖一缕刚刚熔炼完废丹残渣的灰黑煞气悄然散去。她抬起眼，望向钟声传来的方向，深潭般的眸子里无波无澜。
该来的，总会来。
外门大比，是所有未入内门的弟子必须参与的盛事，亦是劫数。表现优异者，或可被某位长老、执事看中，收为记名，甚至一步登天踏入内门。而落败者，尤其是那些垫底的，往往会被派往更艰苦、更危险的区域，直至耗尽最后一点价值。
对凤翎而言，这并非机遇，而是不得不走的过场。她需要这个“合理”的身份，需要一个不引人怀疑的、展示部分实力的平台，以便在后续的谋划中，能稍微靠近那核心区域一步。
她沉默地走出废丹房，汇入那如同灰色潮水般涌向演武场的人流。周围是喧嚣、激动、或忐忑的议论声，而她，依旧是那个低着头、疤痕狰狞、气息萎靡的丑八怪，与这沸腾的气氛格格不入。
演武场人声鼎沸，高台之上，端坐着几位外门长老和执事，神情或淡漠，或威严。楚风鸣竟也赫然在列，坐在稍次的位置，面色冷峻，目光偶尔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带着一丝不耐与俯瞰。
抽签，对阵。
凤翎的对手，是一个炼气六层的壮硕弟子，使一柄开山斧，灵力浑厚，在外门中小有名气。他看到凤翎那副“风吹就倒”的模样，又感知到她身上那微弱的、似乎还带着废丹房腥气的灵力波动，脸上顿时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
“丑八怪，自己滚下去，免得脏了老子的斧头！”他瓮声瓮气地喝道，引来台下几声哄笑。
凤翎垂着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走到了擂台指定位置。
“开始！”裁判执事面无表情地宣布。
那壮硕弟子狞笑一声，甚至懒得动用斧刃，抡起斧背，带起一阵恶风，便朝着凤翎当头砸下！势大力沉，显然是想一击便将这碍眼的废物拍下擂台。
台下不少人已转过头，不忍看那血肉模糊的场景。
凤翎动了。
在斧影临头的瞬间，她脚下看似慌乱地一错，身形以一个极其别扭、毫无法度可言的姿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沉重的斧背。同时，她那瘦小的、看似无力的拳头，仿佛是因为躲避不及，“恰好”迎向了对方因发力而微微露出的肋下空门。
拳速不快，软绵绵毫无气势。
那壮硕弟子甚至嗤笑出声，根本不以为意，护体灵光微闪，便欲硬接。
然而——
就在那拳头即将触及他衣衫的刹那，凤翎眸中冷光一闪，《熔灵锻真诀》催动的那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毒煞真灵，如同毒蛇吐信，骤然自拳锋迸发！
“噗！”
一声闷响。
那壮硕弟子脸上的嗤笑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骇与痛苦！他只觉得一股尖锐、冰寒、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诡异力量，无视了他那层薄弱的护体灵光，直接透体而入！肋下如同被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紧接着，那股力量在他体内轰然炸开，疯狂搅动着他的灵力！
“呃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擂台边缘，口喷鲜血，浑身抽搐，那柄开山斧也“哐当”一声脱手落地。
整个演武场，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缓缓收回拳头，依旧低着头的灰衣少女身上。
一招？
炼气六层，被一个炼气初阶的丑八怪，一招击败？！而且败得如此诡异，如此彻底！
裁判执事愣了片刻，才上前查验那壮硕弟子的伤势，脸色微变。伤势不轻，灵力紊乱，更有一股阴寒毒气盘踞不去，极难驱除。
他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盯向凤翎：“你用了什么手段？”
凤翎身体微微一颤，抬起头，露出那双带着惶恐与茫然的眸子，声音细弱颤抖：“弟、弟子不知……方才只是害怕，胡乱挥手……可能是他……他自己灵力运转出了问题……”
又是灵力运转出了问题？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想起之前赵虎的“走火入魔”，再看台上那弟子诡异的伤势和萦绕不散的阴寒气息，心中寒意更甚。这丑八怪，难道真是个灾星？谁碰谁倒霉？
高台之上，楚风鸣冰冷的目光也落在了凤翎身上，带着一丝审视。他自然也看出了那弟子伤势的古怪，那阴寒毒气，隐隐与废丹房的气息有几分相似……但这丑八怪灵脉微弱是事实，方才那一拳也毫无章法……
是巧合？还是这废丹房的毒，已经侵蚀入骨，连带着让她出手都带上了诡异的毒性？
他皱了皱眉，终究未发一言。一个杂役的胜负，还不值得他过多关注。
裁判执事查不出所以然，又见凤翎那副惶恐无助的模样，只得挥挥手，让人将伤者抬下，沉声道：“丙字柒叁，胜。下一场！”
凤翎低着头，默默走下擂台，重新汇入人群的阴影里，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与她毫无关系。
然而，经此一战，再无人敢轻易小觑这个来自废丹房的“丑八怪”。她就像一颗裹着污泥的顽石，看似不起眼，却可能藏着能将人硌得头破血流的棱角。
后续几场比试，凤翎皆是以类似的方式“侥幸”获胜。对手不是莫名其妙灵力滞涩，就是被她那看似毫无威胁的攻击触及后，瞬间溃败，伤势都带着一股难以驱散的阴寒。
她的名次，以一种诡异而令人不安的方式，稳步攀升。
暗处，有几道属于外门长老的目光，开始带着疑虑，一次次扫过她那低垂的身影。
藏锋于钝，惊雷于无声。
凤翎能感觉到那来自高处的审视，如同蛛网般黏着。她将头埋得更低，气息收敛得更沉，心中却是一片冰封的冷静。
还不够。
这点动静，还不足以让她真正进入那些大人物的视野，还不足以让她获得靠近内门的“资格”。
她需要一场，更“合理”，也更引人注目的……“意外”。
她的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擂台上那些气势更盛、已被内定为重点观察对象的种子弟子。
猎物，需要换一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