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煞染北峰

李猴死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毒蛾，扑簌簌飞遍了北峰外门的每个角落。

　　死状极惨。

　　被人发现时，他蜷缩在自己那间低矮杂役房的角落里，七窍流出暗金色的、带着甜腥气的脓血，全身皮肤布满蛛网般的灰黑色裂纹，仿佛一尊被摔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陶俑。那双三角眼瞪得极大，凝固着临死前无法言说的极致痛苦与惊骇。

　　最令人胆寒的是，他周身弥漫着一股与废丹房深处如出一辙的、令人作呕的毒瘴气息，经久不散。

　　执事堂派人查验，结论是“修炼急功近利，行岔了气，又误触不明剧毒，导致灵力反噬，毒火攻心而亡”。

　　一个炼气中期的杂役弟子，死便死了，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并未掀起太大波澜。唯有少数知晓李猴与那“丑八怪”近日龃龉的人，私下里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看向废丹房方向时，脊背莫名发凉。

　　那里面的毒，竟已厉害到能隔空杀人了么？还是说……

　　无人敢深究。

　　凤翎听到这消息时，正将一筐散发着恶臭的废丹残渣倒入翻滚的墨绿色毒水中。她动作未有丝毫停滞，仿佛听到的不过是窗外落了一片无关紧要的叶子。

　　毒饵既下，猎物的下场便已注定。那暗金色丹渣中的诡毒，配合她悄然种下的那一缕毒煞引子，足以在李猴贪婪汲取其中那点微末“灵性”时，引爆他体内所有沉积的丹毒与戾气，由内而外，将其熔成一滩污血。

　　清理门户，顺手为之。

　　她更在意的，是此事带来的附加效果。

　　李猴诡异的死状，以及那萦绕不散的废丹房毒息，像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在北峰外门上空。连带着对她这个长期浸泡在毒窟里却“侥幸”未死的“丑八怪”，众人也由之前的鄙夷欺凌，转为了掺杂着恐惧的疏远。

　　王执事再来巡查时，甚至不敢踏入废丹房深处，只远远站在上风口，草草扫视几眼，便捏着鼻子匆匆离去，连例行刁难都省了。

　　凤翎乐得如此。无人打扰，她便能更专注地投入到这酷烈无比的修炼之中。

　　日子在毒瘴的翻涌中悄然滑过。

　　这一日，她正以毒煞之气熔炼一块顽固毒垢，心神沉静如水。忽然，废丹房入口处的光线一暗。

　　两名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人影，逆着光站在那里。为首一人，身姿挺拔，面容冷峻，正是楚风鸣。

　　与上次不同，他这次眉头微蹙，目光如电，直接扫向了废丹房深处，那一片毒性最为浓烈的核心区域。显然，李猴那带着废丹房标志性毒息的死状，终究还是引起了一丝注意，虽不至于怀疑到一个杂役头上，但例行巡查，必不可少。

　　凤翎心中一凛，气息瞬间收敛到极致，整个人如同石化，连呼吸都变得若有若无，与周围翻滚的毒瘴、堆积的残渣彻底融为一体。她甚至主动将一丝毒煞之气散出体表，模拟出与环境中其他杂役无异的、被丹毒侵蚀的衰败气息。

　　楚风鸣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探针，冰冷地扫过整个废丹房。

　　掠过那些形容枯槁、气息奄奄的杂役时，他眼中厌恶更甚。当神识触及凤翎所在的方向时，微微一顿。

　　那里，毒瘴格外浓烈，气息也更为混乱污浊。那个蜷缩着身子、埋头清理的身影，更是丑陋孱弱得令人不忍卒睹。其体内灵脉滞涩微弱，与废丹房的毒性纠缠极深，俨然已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状态。

　　楚风鸣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这地方，果然污秽。李猴那厮，定是贪图此地某种毒性猛烈的“废料”，妄图用以修炼或炼制邪门器物，才落得那般下场。死有余辜。

　　他的神识未作过多停留，很快移开。这等蝼蚁般的废人，多看一眼都嫌脏了他的眼。

　　“此间毒瘴甚烈，尔等好自为之，莫要步了李猴后尘。”他冷冷丢下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杂役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鄙夷。

　　说罢，他便与另一名内门弟子转身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是玷污。

　　直到那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废丹房内凝固的气氛才稍稍松动。杂役们心有余悸，纷纷低头，加快手中动作。

　　凤翎缓缓直起身，低垂的眼睫下，眸光冷冽如万载玄冰。

　　楚风鸣那毫不掩饰的厌恶与鄙夷，如同冰冷的针，刺在她心头，却激不起半分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寒冷。

　　她抬起手，看着指尖萦绕的那缕若有若无的灰黑煞气。

　　还不够。

　　远远不够。

　　要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内门弟子，要让云谏，要让苏清婉，也尝一尝这被视作蝼蚁、被弃如敝履的滋味，要让他们在她这“废人”的力量下颤抖，她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风暴。

　　她转身，走向那毒性最烈的核心区域，步伐稳定，背影在浓重的毒瘴中，宛若一道通往深渊的剪影。

　　煞气已染北峰。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