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秋狩惊变
时序入秋，京城西郊的皇家猎场旌旗招展，号角连营。一年一度的秋狩大典，既是皇室彰显勇武、与臣同乐的盛事，也是各方势力暗中较劲、观察风向的重要场合。
逸王府的队伍位于猎场东侧，规制严谨，护卫森严。楚烬一身玄色劲装，外罩同色绣金蟠龙纹骑射服，端坐于骏马之上，面色依旧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冷冽气场。他并未参与前期的围猎热身，只是远远看着场中其他皇子宗亲纵马驰骋，弯弓射猎。
凌墨作为新晋的内室值守影卫，也跟随在楚烬身侧不远处的护卫队列中。他依旧戴着那对经过“加工”的玄铁护腕，外面套着统一的王府侍卫服制，胸口旧伤在秋日干燥的空气中倒显得安分了些。他低垂着眼，目光却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高台之上的皇帝与后宫嫔妃，下方按序排列的文武百官、各国使臣，以及那些穿梭其间、身份各异的侍从护卫。
这地方，看似热闹繁华，实则杀机四伏。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柳盈盈也跟随在逸王府的女眷队伍中，坐在装饰华美的看台上，一身娇嫩的鹅黄色衣裙，显得弱不禁风，时不时用绣帕掩唇，与身旁的其他女眷低声说笑，目光却偶尔状似无意地飘向楚烬的方向。
凌墨心中冷笑，经过“龙血竭”一事，他对这位柳姑娘的演技有了更深的认识。严长史那边的监视还在继续，她此刻的安分，恐怕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秋狩的重头戏是皇帝亲自下场射杀由专人驱赶出的“头彩”——一头体型硕大、被激怒的雄鹿。当号角再次吹响，围栏打开，那头雄鹿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场中时，整个猎场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皇帝大笑一声，挽弓搭箭，策马而出，一众侍卫勋贵紧随其后，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尘土飞扬。
楚烬依旧停留在原地，似乎对这场追逐毫无兴趣。然而，就在皇帝的马队掠过逸王府队列前方不远时，异变再生！
一支黑色的弩箭，不知从哪个刁钻的角度，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射出，目标并非场中追逐雄鹿的皇帝，而是静立原地的逸王楚烬！
这一下变起仓促，谁也没想到刺客的目标竟然会是看似置身事外的逸王！而且时机抓得极准，正是所有人注意力都被皇帝和头彩吸引过去的瞬间！
“王爷小心！”
惊呼声四起！巽风反应最快，拔刀格挡，但那弩箭速度太快，角度太过诡异，竟是绕过了他的刀锋，直取楚烬面门！
楚烬瞳孔骤缩，体内那股因毒性而变得敏感躁动的气息瞬间被引动，他下意识地想侧身避让，但身体的动作却因那瞬间的气血翻涌而慢了半拍！
眼看弩箭就要射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从侧面扑了过来，不是去挡箭（那根本来不及），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在楚烬所骑乘的马匹脖颈侧后方！
“希律律——！”
骏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前蹄扬起，整个马身不由自主地向侧面踉跄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
“噗！”
黑色的弩箭擦着楚烬扬起的披风边缘掠过，深深扎进了他身后一名来不及反应的护卫胸口，那护卫哼都未哼一声，当场毙命！
而那个撞开马匹的身影，则因为用力过猛，加上马匹受惊扬蹄的惯性，整个人被狠狠甩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几步外的草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正是凌墨！
“有刺客！护驾！保护王爷！”
场面瞬间大乱！侍卫们高声呼喊，刀剑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纷纷涌上来将楚烬团团护住。高台之上也一片惊慌，皇帝的马队被紧急召回，大批禁军涌入猎场，开始搜捕刺客。
楚烬勒住受惊的马匹，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第一时间看向那名被误杀的护卫，眼神冰冷，随即，目光立刻转向摔倒在地、一时未能爬起的凌墨。
凌墨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像是被巨石砸中，旧伤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左臂因为落地时的撞击和摩擦，火辣辣地疼，估计是擦伤不轻。那对玄铁护腕在刚才的撞击中也发出了沉闷的响声，震得他手腕发麻。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剧痛和脱力而一时无法成功。
楚烬推开围上来的侍卫，策马来到凌墨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未散的杀意，有劫后余生的冷厉，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他看到了凌墨是如何不顾自身安危，用那种近乎搏命的方式，通过撞击马匹来间接改变他位置，从而避开那必杀一箭的。这需要多么精准的判断和决绝的勇气？甚至可以说是……运气？若偏差分毫，不仅救不了他，凌墨自己也可能被马蹄踏伤甚至踏死！
“你怎么样？”楚烬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凌墨喘着粗气，勉强抬起头，脸上沾了些草屑和尘土，看起来颇为狼狈，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无事”的表情，却因为牵动伤口而变成了一个痛苦的抽搐：“属……属下没事……王爷……您……”
“本王无碍。”楚烬打断他，目光落在他明显不自然的左臂和苍白的脸上，对赶过来的巽风沉声道，“扶他起来，立刻召随行府医！”
“是！”
凌墨被巽风扶起，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像散架了一般。他被两名侍卫搀扶着，准备先行离开猎场核心区域去治伤。
就在他被搀扶着经过逸王府女眷看台附近时，他抬起眼，恰好与柳盈盈投来的目光对上。
那一刻，柳盈盈的脸上没有了平日伪装出的温柔无害，也没有了算计被识破后的惊慌，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计划被打乱的懊恼与怨毒。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就恢复了那副受惊小鸟般的模样，但凌墨捕捉到了。
他心中冷笑更甚。这次刺杀，果然和她，或者说和她背后的人，脱不了干系！他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楚烬！之前下毒是慢性的折磨和摧毁，而现在，眼看楚烬在王府内部清洗和皇帝压力下似乎有稳住阵脚的迹象，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动了杀招！
只是他们没想到，会被自己这个“变数”再次破坏。
凌墨被搀扶着离开，背后的猎场依旧一片混乱。他知道，这次的秋狩惊变，绝不会轻易平息。皇帝会震怒，朝堂会震荡，而逸王府，将被推向更大的风口浪尖。
他看了一眼被众多侍卫簇拥着、面色冰寒的楚烬，心中并无多少“救驾有功”的喜悦，只有更深的疲惫和紧迫感。
这潭水，越来越浑，也越来越危险了。
他必须尽快养好伤，也必须尽快……找到那条能让自己最终安然脱身的退路。在这之前，他只能继续小心翼翼地，在这位心思难测的逸王殿下身边，如履薄冰地走下去。
楚烬看着凌墨被搀扶离开的背影，目光幽深。他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刚才弩箭擦过的披风边缘，那里有一个不易察觉的破口。
又一次……是这个叫凌墨的影卫。
巧合？还是……
他收回目光，看向混乱的猎场和远处高台上模糊的帝王身影，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而冷酷。
无论是什么，有些账，是该彻底清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