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意外“救驾”与狐狸尾巴
冬雨连绵了几日，天空终于放晴，但寒意却愈发刺骨。凌墨胸口那点伤，在这种天气里总是格外敏感，像是有根小针时不时戳一下，提醒他这具身体的脆弱。
玄铁护腕他依旧戴着，外面套着影卫统一的窄袖劲装，厚厚的布条填充下，倒也不算太显眼，只是那份沉甸甸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他逐渐开始尝试在无人处，用戴着护腕的手做一些更复杂的动作，比如快速出拳、格挡，甚至尝试调动那点微弱的内力贯通手腕经脉。每一次都疼得他龇牙咧嘴，冷汗涔涔，但效果也是显著的，至少手腕的力量和灵活性在缓慢恢复。
这天午后，楚烬难得没有埋首文书，而是带着巽风和包括凌墨在内的两名影卫，去了王府后院的演武场。似乎每次毒发后，他都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宣泄体内残余的暴戾气息，或者说，确认自己依旧对这副身体有着绝对的控制力。
演武场地面平整，铺设着细沙，四周陈列着兵器架，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楚烬换了一身利落的玄色骑射服，更显得身姿挺拔，他屏退了旁人，只留巽风在一旁肃立，自己则拿起了一张沉重的铁胎弓，搭上羽箭，瞄准远处的箭靶。
弓弦震动，箭矢破空，稳稳命中靶心，尾羽兀自颤抖。
凌墨和另一名影卫守在演武场边缘，垂手侍立。凌墨低眉顺目，心里却不敢有丝毫放松。楚烬的状态看起来比前几日好了些，但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阴郁，以及偶尔掠过眼底的、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焦躁，让凌墨心中那根关于“相思烬”的弦始终紧绷着。
就在楚烬射出第五箭，箭矢再次钉入红心时，异变陡生！
演武场边缘，一棵高大的老槐树因连日雨水浸泡，靠近根部的位置本就有些腐朽，一根成人腰身粗细的枝干，毫无征兆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带着积存的雪块和冰凌，朝着正下方挽弓的楚烬当头砸落！
事情发生得太快，巽风反应极快，身形一动已如闪电般扑向楚烬，但他距离稍远，而那断枝下落之势迅猛无比！
另一名影卫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愣了一瞬。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凌墨动了！
他几乎是本能反应！那根断枝砸落的轨迹，在他经过强化的动态视力中仿佛被放慢，而他这些天戴着玄铁护腕、忍着伤痛进行的那些“恢复性训练”，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他没有时间思考，也顾不得胸口是否会因此崩裂，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向前一扑，不是直接去推楚烬（那可能会干扰到正扑过来的巽风），而是侧身用肩膀狠狠撞向楚烬持弓的手臂！
这一撞力道不小，带着他全身的重量和冲刺的惯性。楚烬猝不及防，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向侧后方踉跄了两步。
几乎就在他身体移开的瞬间——
“轰隆！”
巨大的断枝带着积雪和冰碴，重重砸落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泥沙飞溅，地面都为之震颤。几块尖锐的冰凌甚至就擦着楚烬的衣角飞过。
巽风此时也已赶到，一把扶稳了楚烬，另一只手“锵”地拔出半截佩刀，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四周，确认是否还有其他危险。
楚烬稳住身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地上那根巨大的断枝，然后，目光缓缓转向因用力过猛而牵动伤口、此刻正单膝跪地、捂着胸口剧烈喘息的凌墨。
演武场上一片死寂。
另一名影卫此刻才反应过来，脸色煞白地跪倒在地。
凌墨低着头，胸口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扯着裂开的伤口。他心里也是后怕不已。刚才那一下，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若是晚上半秒，或者判断失误，不仅救不了人，他自己也得被砸成肉泥。
他赌对了，但这感觉……真他娘的糟糕！
“王爷，属下护卫不力，请王爷降罪！”巽风沉声请罪。
楚烬没有理会巽风，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凌墨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平日的淡漠，也没有毒发时的狂乱，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中带着一丝探究的锐利。
他走到凌墨面前，玄色的靴子停在凌墨低垂的视线里。
“抬起头来。”楚烬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凌墨忍着痛，缓缓抬起头，脸色因疼痛和脱力而显得异常苍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楚烬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些什么。看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你反应很快。”
凌墨心头一紧，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他不能表现得太过精明，必须维持“侥幸”和“本能”的人设。
他喘着气，声音带着痛楚引起的颤抖和一丝“后怕”：“属……属下当时……没想那么多，就看到树枝掉下来……怕砸到王爷，就……就撞过去了……”
他这话说得断断续续，配合着他此刻狼狈虚弱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忠仆情急之下不顾自身安危的意味。
楚烬沉默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像是要将凌墨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就在这时，负责管理王府园林的几个仆役连滚爬爬地跑了过来，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连称失职，求王爷饶命。
楚烬的视线终于从凌墨身上移开，扫了一眼那些战战兢兢的仆役，又看了看那根断裂处明显带着腐朽痕迹的树枝，眼神冰冷。
“巽风。”
“属下在。”
“查。”楚烬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这棵树，近半月内，都有谁靠近过。所有经手养护之人，一律严加审讯。”
“是！”巽风领命，眼神如刀般扫过那些仆役。
凌墨心中凛然。楚烬果然起了疑心！他并不认为这只是单纯的意外！是因为他多疑的性格，还是因为他本身就处在阴谋的中心，对任何“意外”都抱有极高的警惕？
如果这真的不是意外……那下手之人，胆子也太大了！光天化日之下在王府内制造这种“事故”，虽然手段粗糙，但若非他恰好有那点动态视力和这些天的“负重训练”，恐怕真有可能得逞！
这王府，果然没有一寸地方是安全的！
“你，”楚烬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对着凌墨，“伤势如何？”
凌墨按着胸口，低声道：“回王爷，属下……无碍，歇息片刻便好。”
楚烬没再说什么，只是对巽风吩咐道：“带他下去，让府医看看。”
“是。”
凌墨在另一名影卫的搀扶下，跟着巽风离开了演武场。离开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楚烬依旧站在原地，负手而立，阳光照在他玄色的身影上，却驱不散那浓重的阴霾。他正低头看着那根断裂的树枝，侧脸线条冷硬如石刻。
凌墨收回目光，心里如同压了一块巨石。
演武场的“意外”，像是一块投入死水的石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楚烬的命令之下，王府内暗地里必然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而他自己，也因为这次“救驾”，被再次推到了风口浪尖。
福兮祸所伏。他暂时获得了楚烬多一点点的“关注”，但也因此，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了一个更亮的探照灯下，周围黑暗中那些窥视的眼睛，恐怕也会更多。
他摸了摸依旧剧痛的胸口，嘴角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这“苟住”的计划，真是越来越难了。
不过……或许，这混乱的局面，也给了他浑水摸鱼的机会？那个下毒之人和制造这次“意外”的人，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凌墨垂下眼，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而他，需要更加耐心，也更加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