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筹谋:获仆役名单寻佐证,邀老祭者备次日

天色刚亮,牢房里还是涼的。木门下窄缝里挤进一条冷光,像刀锋割过脸。聂清辞坐在角落,手腕上的绳子已被昨夜那个小动作放松了半截,他用指甲在掌心里按着藏锋时借力的点,像是在数数。牢室里的石台散着陈年油腻,连呼吸里都带着灰尘味。外头有人来回的脚步声——听着像是要把所有事都称量一遍。

门被推开,顾清弦的脸先探进来。他肩上挂着一卷新拓的纸,纸上印纹还湿着。两人隔着一道门缝交头,低声商量像密令。顾声音很小,却把安排说得清楚:堂上有人会把他押上公案台,顾与刘三在旁掩护,老僧准备在正午出现以作第三方证言。顾又递过一枚细小的铜针,针梢被磨成微薄的锥形,“这东西能挑开旧绳的纤维,使结更易脱。你出手别急,姿态要是愧怍,要像个求告者。”他说完,压低嗓子,“记住一句话:别着急亮刀。先让他们把自相矛盾说出来。”

聂清辞点头。他把铜针藏入掌心的那处旧茧里,像存进一颗子弹。顾出门前又低声补一句:“若承远借威压要你交出匣子,别给他。把匣子往桌上摊开,拿出那纸——你读出名字,他会自己动。”顾的眼里带着一丁点算计的狠意,像在赌桌上贴了注。

被押出祖堂时,人群已聚。外面是冷清的集市,几家小摊收了棚,露出被日晒过的布面。聂清辞被人押着走过,脚下的石阶去回几步便能听见鞋底拍打声。他听见台下有人低声嘀咕,也有窃笑。承远坐在正堂高位,目光像一面戒尺。聂清辞一路低着头,表情尽量无害,像个被风吹倒的稻草人。

到了台上,掌声并不多。承远用眼睛量了他一圈,冷冷问道:“你想说什么?”声音平稳,却自带刃。聂清辞把匣子摆在桌上,像摆下一块不值钱的砖。他慢慢掀起布,露出被折叠得有些皱褶的那卷纸与玉钩。

台下有人哼了一声。承远示意辨印者来按印。就在此刻,刘三像个搬盘子的小卒走到托盘前,动作看似慌乱,实则精确,他用抹布顺手把托盘底下的仿印滑了出来,换上顾清弦事先放好的托盘。动作极快,没人觉察。纸被拿上,辨印者再看一眼,脸上微动。

聂清辞没有急着说出信上文字。他先拿起玉钩,翻转在手里,指尖触到那朵微雕的梅瓣。灯光在钩面跳,寒光像水里借到的月。他把声音放低:“我有些当年账目,要当众念出。”他抬头看承远,“先把堂上的谱册取出,当众核对。”

承远不耐烦:“你在此撒泼,想让我当众丢脸?”他的语气里有恫吓的余温。台下有人附和,气氛紧起来。

聂清辞的手指在玉钩上滑了一圈,像按住一颗心。他突然把布卷里的纸摊到桌面,将那张昨夜从秘室取出的册页放在众目之前。那页纸的边角还粘着尘土,墨迹里隐约有个名字。听到念出名字的时候,台下一名老者的手微微抖动:“这笔账……写得是——承远之笔。”

承远的脸色僵了。铁桌上,杯盏震出碎音。他试图定下声线,“这是伪证。若有证物,应当由堂中老者辨识——”他的话被一声怒喝打断。

“孙老!”一个声音从人群里冲来,是昨夜在秘室出现的那位老匠师,他这会儿竟然站到台前,气色更为古老,眼眶的血丝显得格外清楚。他看着桌上的纸,指着上面的刻画说:“这不是新刻。字里有匠口的戳记,是刻在刀柄边的指法。承远,可还记得那日你亲手交代的事?”

人群一静。承远的近侍摸了摸衣襟,神情往内收缩。承远知道台上这场戏里,若老匠师认定,便会动摇几人根本的信念。他朝匠师冷笑:“老匠,你认错了。你年岁大了,眼花。”

匠师没有答,反而将桌上的玉钩放入怀中,像收回一个被偷走的孩子。他的手指触到钩上那处微细纹理,眸中有片段回忆:“记得。我替刀柄镶金线时,你曾让我记个号,免得换错。那号写在这纸上。”他说着将纸往众人里推去,“看清楚。”

辨印者这回更仔细地看了纸与钩,指腹在墨痕上划来划去,“若是旧法,刀口与印的接合处有规矩的回锋。这里的回锋有折痕,说明印边曾被更改。更改者欲把真正的品格遮去,换上另一道痕迹。”

承远的嘴唇绷紧,他还想强词夺理。就在他站起准备呼喝时,聂清辞一动不动,像把一把刀放在桌上。他缓缓说道:“承远,你若无罪,便在众人面前释明这纸的来处,告诉他们是谁下令改刻——若是你,便承认;若不是,请把今早谁动了祖谱的名单说出。”

堂中一阵窃语。承远的脸色从冷转热。他猛地拍桌,声音震得几盏灯盏颤抖:“你在羞辱我!给我把他押下!”

门外忽有乱动。顾清弦在门廊一侧发出一声低哼,像风吹树叶,随即几名他安插的客人起身抱怨庭前果盘不新鲜,堂上的几个小吏被叫去察办。承远的视线被牵开一瞬,那瞬间,聂清辞把一张新拓的纸猛地拍在桌上。纸里是昨夜在石龛里找到的册页,与他手中那卷合并后的一段帐目:数笔金银往来,收款人署着承远之名,旁边有“改印”两字。字字恰恰是他口中要承认的那句。

声浪再起,老者们的面色像被火烤得发红。有人质问承远,有人惊呼受骗。承远的手发抖,额角的青筋跳动,他试图解释,口中却露出断续:“这——这是误会。那时汲水、忙务——”话越说越少。

紧要时刻,聂清辞使出他这一段时间打磨出的变化:并非直用刀,而借力夺势。他突然站起一步,上前,把短刀平放在几枚古书边缘,指着纸上的签名:“你写过这字。你若怕羞,就在众人面前念的是如何命改印的指令。或是你要我替你念?”

承远被逼到墙角,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那低里有个不可见的计策。“若你真有证,拿出来给堂里判定。”他把话反回给众人,像抛出一个试金石。

老祭者走到桌前,做了一个仪式般的动作:用手背抹去桌上的灰尘,然后把玉钩放进祖谱的凹槽里,侧过身命人取出谱册。谱册的封面被翻开,线装纸页摩擦声像布料被撕开的生肉声。老者把钩按在页边,那页便慢慢露出隐藏的夹缝——夹缝里滑出一页更为隐蔽的账单,账单上签满了名前后的交接。有人用力吸气,声音好像被锤子敲过。

承远知道不能再演下去。他的手在袖中紧攥,像在握一柄空剑。台下老者一位接一位起身,声音像波纹一层层推过去。最终,承远没有喊动手侍,他的脸色由红变白,像被挤出水分。管事站到台中央,声音淡而有力:“堂中需一个公断。今日且暂停比试,俟旷日审查。承远,你暂回家,不得擅动祖堂物件。”

这道话看似给了承远台阶,实则把他推到更加孤立的位置。人群里有嘘声,也有窃喜。聂清辞被押下台时,顾清弦与刘三在门侧等候。顾递给他一小块纸,上面写着三个名字:昨夜在秘室有来往的几个仆役。聂的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

门外风冷,天还未暖。聂清辞手腕虽仍有绳,但心里已有下一步。他把玉钩收好,短刀随手插入衣中。走出堂门那刻,他知道:暴露只是一半。要把族中的污点洗去,还得把那些刻章的人,一个个扯到阳光下去。聂清辞的脚步没有急,他的步子像在计数——每一步都是筹谋后的落子。他朝顾点头,声音低而断:“按计划。今日我要让真相在先,余波再收拾。”

顾清弦点头,眼里有满意的线条:“好。我去把那几个仆役找来。你——去找老祭者,争取他明日作证。别再露锋,今天先把脸装下去,明日再把刀真刀亮出来。”

聂清辞把匣子揣紧,胸口有一股暖意从玉钩传来。他抬手整理衣襟,面色伪作愧怍,走入人群。台上台下,言辞未必能立刻换来正义,但他已把骨头的刻纹摔到桌面上,让它发出声响。风把众人的谈话带远,留下的,是一条向着明日的路径。他的脚步把那路径踏实,每一步都更接近把聂家的名字挖回光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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