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地牵制:解绳结夺令牌控局,承远强对峙
被带出堂外的那条侧道比主厅狭窄,灯光被墙角的灰尘吞了大半。几名护卫把聂清辞押到一间灰暗的听候室,关上木门时,木栓发出沉闷的响声。门外,众人的吵闹声被隔成两层空气:远处的低语,近处的金属碰撞。
“把他绑好,别让他跑了。”一名护卫命令,语气里带着城里人惯有的傲慢。
“你们要做什么,就做吧。”聂清辞的声音像磨过纸的线,平静却有分量。他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在手背上悄悄摩挲那枚已经凉透的玉钩,指节踮起,像在测一根弦的张力。
护卫领头的人留在门外,另外两人把他推到石凳前,解下脚镣和手绳的一角,像是习惯性地宽松一处,以便他乖乖交代。动作里透着小心。那人的目光在聂清辞的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在他胸前的匣影,最后在腰际的一抹布色上停住。
“别耍花样。”他伸手,想摸匣子。聂清辞抬眼,声音依旧低,“把匣子拿来,翻也无妨。但若你想靠暴力取回名分,祖堂上有些老者看不下去。”口气里并无恫吓,像提醒一份账目。
护卫犹豫。他有了点儿顾虑。聂清辞看见了,便把目光转向门缝外的天色:夜色薄,风里有柴火的干腥,祖堂那边的人声像被搅动的水纹。顾虑像潮水退去,他的手缩回,半开着匣子,示意无意抵抗。
“他说要去取卷宗。”门外有人通报。话被冷笑覆盖:“你们去拿就好。”
不久,护卫又带来一个人,是个瘦长的老役夫,头发花白,背有驼,眼角有深刻的褶子。那役夫名叫刘三,曾是匠铺徒弟,如今在堂里做杂务,嘴里时常含着烟丝味。
“你要什么?”刘三的声音干涩。
“祖堂里的人会忙着查印,我要去取一件祭物加以核对。”聂清辞把请求说得平淡。话里有让人服气的分量。
刘三笑得破风,“祭物就在你屋里,又不是你的匣子,堂上交待了,我去取。”
护卫们带他回到聂府。夜深,庭前的灯盏只剩微弱光圈。院门不严,薛有成已在门口等候,脸色复杂。见到聂清辞手里多了匣子,薛有成低声道:“外面消息乱,祖堂里动静更大。你打算怎么做?”
“先拿到能让人分辨的印拓,再去那个石龛。”聂清辞没有把话说得太细,动作利落,匣子被轻轻递给刘三。“你在堂里做旧事,替我做个眼色。若有人注意你,便当做摸乱盘子。”
刘三接过匣子,手指摸到了那把短刀的刀柄,指甲下的黑垢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异样。对他而言,这东西更像个钥匙而非遗物。刘三点点头,低声:“行。别露箭头。”
送走刘三后,聂清辞没有回屋,他绕到后院的老井边。井沿上有一圈旧刻,昨夜他已认得那处机关的纹路。今夜不同:夜里多了人影巡查,石阶上偶有脚步。他把匣子按进怀里,手却伸进内衣,把那片薄铁贴在内侧,像抱一只热物。
任何细小动作都有代价。聂清辞在井口侧边找到了昨夜他未察见的一块松石,石上有一道隐约的凹槽,正合那片薄铁。他把铁片推进去,像插入一只约好的插牌。石壁微响。然后他以掌作节,按绢帛上的口诀敲了三下井沿:急、缓、急。石门后有一阵金属摩擦声。门缝里涌出一股凉,带着陈纸和油烟的气味。
声音被压回身后的人群。聂清辞侧身钻进先前发现的暗道。暗道里潮湿,脚下泥土软腻,空气像张薄布贴在口鼻。手指触到石壁,指尖带出细粉。他一路无声。体内的气息被他缜密收束,薄铁在体侧像朋友,偶有暖意。
通道有分岔。聂清辞按绢上的记载选择右边。一处小室里,石台上放着几卷被布包裹的书札和一件遗落的祭刀套。灯光还是他的手电光,一束弱而集中的光线穿过纸缝,纸上的墨香与铁锈味交织。他把布揭开,露出一卷薄纸,纸面密布小字,字里记载着当年一笔往来往账和几处交接录。每一页边沿都有血点的痕迹,干硬如脆浆。
“这是……”聂清辞低声读出一行残缺的记载。那行字里有日期,有承远的名讳,还有一条注记:改刻印章,保留表证,断清冤。字迹急促,却无法掩其真切。纸上还有一枚小小的印痕,不似堂上那枚规矩的圆,反倒像被临时替换的碎片。
他把纸帖紧揣进怀,伸手去摸那把祭刀的背面。刀鞘里有一层薄薄的布,掀开后露出刀柄,刀柄上刻着两个并列的刻槽,槽中填着细小的金线。刀柄另一侧藏着一张更小的纸片,纸片角落写着“锋”。他的手指触到这字时,掌心有一种被认回家的错觉,血液一阵急跳,指尖的温度涨起像被火炙。
脚步声从外面压到。有人来了。不是护卫的急促,而是两人低语的商量。聂清辞把匣子和纸卷收好,顺手把祭刀放回鞘中,动作像是把一只猫轻放在暗角。他在出门前在石台下摸出一枚小铜片,悄悄把它放在门外的地缝里,那里会成为他的记号。
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嗓音从暗处传出:“你在里头做什么?”说话的是那名前来查库的修役,面上多了新疤。他的眼神里有猜疑也有惧色。
“取些旧案卷。”聂清辞把语气放得更低,“若有人来,别声张。今夜有些事情要揭开。”
修役走入,面上带着不信。他步子慢,灯把影子拉得长。两人在石门口相距不到半丈,空气里有铁锈味,像刀在呼吸。修役试图伸手离身衣角掀看,却被聂清辞先动。他没有硬抢,而是用一招变式,将人的力道在关节处化解,手腕一掰,修役的手一软,刀柄从他怀里落地,撞击石面,发出一声短促的铜响。
“别造次。”聂清辞低咳。声音里没有杀意,只带着一种命令。修役摇头,目光慌乱,恍惚中,他低声道:“承远……若是出事……”话未说完又咽回去。
“回去吧。”聂清辞放开他,让他自己捡刀。修役急忙退开,手里抱着刀柄像抱着不愿触碰的烫物。离去时,他在墙上留下一个印记——手掌的抹烟。聂清辞看着那抹黑影,点了点头,像承认了一件交换。
回到井口,天已蒙白。聂清辞从暗处走上山道,脚边的露水把布沿打湿,带着泥土与青叶的臭气。他匆匆遇上顾清弦,顾清弦眼里有一抹新算筹,手里多了几张拓印的碎纸,那是他们需要的证据拼片。
“得手了?”顾清弦拉着他的袖口,把拓印扯到他面前,“这三处能拼一处图。你这一卷和这拓印,若拼合,堂上那些人便没法再笑。承远的名下有几笔账目,还在这纸上。”
“承远会动什么手?”聂清辞问,呼吸稳,手里拽紧匣子。
“他会先污你,再想方法把证据烧掉。”顾清弦把纸折好,收进怀里,“但火要被风吹,水能熄火。你准备怎样上堂?”
聂清辞看着朝阳下祖堂的剪影,影子像一把长着齿的梳子,光线在齿间跳。他把手中的那份纸缓缓摊开,又折起,像把一把刀磨亮,却不露锋芒。
“我不是去求正义。”他说,“我去让他在众人面前解释。我要他自己说出那些字。无论用何法,他若不说清,日后便是诬告自证。”
顾清弦点点头,嘴角挤出一丝笑,“好。你上去,把纸摊开,告诉他们:如果不信,就把这些记载放在公堂下,让人辨认。别急用力。慢慢剥他的皮。”
他话未落,刘三从暗处凑上来,脸上满是疲倦却有光:“我在堂里交好人了。今晚你若上堂,我会在盘里换印。再有事,你把这纸放在案前,别和他们扳脸。让他们自己暴露。”
三人对视。一瞬间,默契像弓弦绷紧。聂清辞把匣子贴胸,像抱着一个要回家的娃娃。阳光下,他的影子伸长,步子不急不慢,向着那扇将要重新揭开的门走去。
他没有快语,也没做出夸张的动作。只是在胸口深处,把那把带血的刀柄再按一按,确认它仍在那儿,然后抬脚走上台阶。门口的守卫看见他归来,一时语塞。聂清辞把纸折好,像把一封信递给世界。他抬手,收住目光,朝门内的人清了清嗓子,口里一字一顿:“让我上来讲几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