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对质:亮玉钩揭印鉴改刻,承远失态押清辞

堂内的灯火像一张待裁的网,光线在人的脸上撒落,齿轮似的低语。聂清辞将手压在匣子上,像抱着一株仍在喘息的草。他的声音贴着众人耳际,既不恳求,也不挑衅:“把那印再拓一回,放在这张纸上。”话很短,像定了钟。

承远笑,笑得像把铜钱摔到石板上:“既然要看,便当众——”他指令下手,匣子被取出,印泥被捧来,动作礼数周到,时间被刻得慢了些。旁边有人低语,叫来既是赞助者,既是看热闹的棋子。

聂清辞抽出顾清弦事先准备的拓纸,举到灯下。手微一点,纸面上那层印泥被轻压,墨痕渐显。聂清辞不急,目光像量器,用力不多,却把最要紧的处看得精细——印边的齿纹,力道入纸的深浅,刻刀划过的收尾。辨印者凑近,指节轻颤,“不对劲,这处刀口有回锋,旧法不会这样。”

承远脸微变。他揽着印章,笑里带刺:“你们外支能出此言,怕是妄想把堂上权柄夺来。”说话的人起了胆,几位老者也交头接耳。

聂清辞没有多言。他从怀里掏出那页布卷,摊在桌面。纸上墨迹曾是湿的,此刻被他用袖口压平,字迹露出一段。一行短句,他抬眼朗读,声音平稳,却把屋里所有人的气息都拉过去:“承远,按此改刻,旧印去旧,换新以立局。”四个字落下,像一柄小锤敲在青铜的心口。

堂上先是静,然后有人冷笑,有人面色抽抽。承远脸上肌肉动了一下,像被针挑到。他反驳:“这字是伪造。若有证据,拿出来让我看。”语气硬得像刀柄。

聂清辞把手伸进怀里,掏出玉钩,放在桌上。玉冷,花纹细微,梅瓣像刀刻。灯光在它面上滑过,光里有个小小的暗线。那条暗线,是老僧曾说过的标记,是聂锋的私印。堂上一名当年在祭台旁的老者吸了口气,声音沙哑:“这钩——我见过。聂锋用过。你们别再遮掩了。”

承远立即站起,指着聂清辞:“这人诬蔑!拿出他所谓的‘证物’,是挑衅。”

“让他拿。”那名老者反而压低声音,“把祖谱揭来。若真有他所说,便该明白。”

争执里,守卫的脚步声越近。承远命人封住门口,脸上的笑消了半截。堂里起了簇拥与指责。聂清辞趁乱一把将玉钩按在桌沿的旧槽上,像试验一个锁。钩柄微微一震,仿佛敲中了某处暗钮。他的袖子里,薄铁碰触着筋骨,像两名老友互相用眼神交流;他把体息往一处引——腰胯一沈,手腕一送,动作无声却有力。

守卫冲入。两名武卫径直扑上,想把他推回。他不正面硬碰,只用一招藏锋的变式:不用锋,而用关节将力转移。手腕在半寸处掏了一下,像把对方的力道卸到空气里,守卫被一个看不见的弧线带偏,脚跟磕到台阶,咒骂滚落。掌心里传来薄铁的冷,像支点。空气里有微小的金属振颤,仿佛一根无形的弦被拨动,连灯罩也微微抖了一下。

众人发起惊声。承远怒喝:“押下!”更多人扑来。聂清辞没有逃,他把匣子往桌上一推,匣盖啪地开了。里头那卷破旧的信札被他抽出,字迹被夜色撑得清楚。那信上有承远的笔迹,字里带着俯首的词汇,说明他私下改印、压案的意图。聂清辞当众念出一句,声音像刀:“此印改后,聂家名义可由我操控。”屋内有人抽气。

承远的额角跳动。他猛扑上前,一掌压在桌面,桌面颤,杯盏作响。老者站起,拦在他前面:“你再动手,我便将你告于乡正。”语气比刀还冷。

承远咬牙,眼里血色起伏。他忽然转身,向一侧的内案命人:“取出祖谱!”两名老者随手掀开厚重的卷帙,抖落灰尘。那本祖谱的封面上有一处凹槽,恰可放下玉钩。众人围近,手都微颤。聂清辞把玉钩递上去,声音不大:“请按印。”

承远犹豫,伸手想要把玉钩夺回,却被一双手按住。他动了下,像被套住的野兽。另一名老者将钩子轻按进凹槽,凹槽与钩柄契合,露出一圈新的细纹。老者的脸色变化,指尖碰到凹槽底下的一方隐藏印泥,印泥被露出的一角擦取,用一张纸拓开。

纸上的纹路,和聂清辞早已留在顾清弦处的拓本重叠得无可挑剔。辨印者指着纸上的齿纹,声音发颤:“这是真印的边。不是伪刻。”话入口处,几名老者相互对望,面色翻腾。

承远的脸彻底坏了色。他扑上前,喊着叛逆,命人束缚聂清辞:“带下去!”几名护卫一扑上来,手绳在暗处闪。聂清辞眼角瞥见顾清弦与刘三交换了一个眼神。顾清弦冷笑:“这个堂,要看你怎拆。”刘三在人群里像一只机敏的鼠,已把那块仿印塞回托盘,动作干净。

混乱里,聂清辞没有挣扎太久。他让自己被束,口里却大声说话,爬出几个字:“把案卷也带来祖堂外,今日有人当证。”语句像勒住人的绳。老者点头,命人传出敕令。旁边有人起哄,有人倒吸冷气。

护卫把他押到侧门,脚步声像一列利刃。门外冷风散开,带着松脂和灰烬的味。他半被推着走,肩上仍贴着匣子,匣子里的纸与短刀都没有丢。他的手被绳绑,手背硌得发白,但嘴角带着一抹淡笑,像把某件事放在心头。

在走出祖堂门槛的瞬间,他转头看了一眼堂内的众生。那些眼光里有惊愕,有戒备,也有迟疑。他的目光落在承远身上,声音穿过门框:“承远,今日是问;明日,是审。你可自省。”

守卫把他带走。门合拢时,堂内还在喧哗,古书与印泥的气味混作一团。聂清辞的后背贴着夜色,脚步像计时器,每一步都敲着应验的节拍。外头的冷风把他脸上的汗吹干,绳子勒得他的手腕发红,但他的胸口有东西更紧——一块属于聂家的,正在慢慢露出完整的形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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