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堂布局:刘三暗换真假印,聂清辞初疑承远

天未明,风把城外的炊烟撕成几条细线。聂清辞靠在一株老槐下,手里捻着顾清弦昨夜交来的拓纸,纸面上沾着未干的印泥,墨香像潮气一样厚。他把纸包起,放进怀里,像护着一块微温的岩石。顾清弦站在他对面,眼中带着几分算计的光。

“你真要今晚就去祖堂?”顾清弦把一根匕首柄摩挲,语气不急不慢。

“要。”聂清辞的回答低,像把话藏在袖里,“先拿到堂里的真印,再等祖堂里有人表演他们的把戏。我不想在外面和人硬碰,得在他们自己铺好的戏台上揭短。”

顾清弦点头,“我找来的人能在堂里认印。你别冲动。今晚你在堂上要像个带磙的旁支,软声下气,把他们往嘴里引。等他们张开嘴,便好拿证。”

“谁去?”聂清辞看着顾清弦,声音放轻。

“刘三。”顾清弦说出名字,像放下一枚棋子,“刻印匠的徒弟。你记得那年匠铺灭火,他救了你家的小厮。人情记得,他欠你一恩。今晨我去找了。刘三会在堂里当个搬盘子的,等你给个眼色就会递印盘上前。”

两人商定细节:聂清辞会在堂里把匣子摊成破败的遗物,装作无力申辩;等到承远或其侧者把“正统”印章拿上案,他便以求见祖堂典籍为由请求近前;刘三会趁机把真印与假的调换,让聂清辞有机会照出拓本并带走一份原印泥。计划里每一环都要精确到脚步与呼吸。

午后,聂清辞回到临时借住的草庵。老僧给了他一小撮细土和一些破布,“拓印要快。印泥湿度恰好,墨迹方能显出刀纹。记住,印痕的边沿有微观的齿纹,改刻的人力道不同,那处最能看出破绽。”老僧把话说得短促,像是告一件祭礼。

夜色落下之前,顾清弦把一张旧面巾递给聂清辞。面巾上绣了几颗淡得像灰子的珠子,显然属于某个下人行头。他又从衣袋里掏出一枚微小的铜片,片上刻了几道抖动的划痕,“这是我几日里刻的仿印样,颜色和质地与你手里那枚玉钩的亲印相似。今晚要演戏,别露真章的味。”

聂清辞把铜片收进暗袋,手指在玉钩所在的位置踱了几下。那物件贴着胸口,凉得像冬夜的泉水。他又练了一遍藏锋诀的入门招式,但这次动作里不止求快,更多是求无声。脚步在院子里的碎石上落得像羽毛,腰肋带动,手指像收声的弦。他试了把薄铁悄悄嵌进袖口,借体内气息和步伐把它当作重物般消音。顾清弦在一旁数拍:“三、四、停——好。今夜你要把这一套当成礼数,别显技艺。”

暮色里,他们分开行动。聂清辞换上破布行头,披上那件旧外袍,匣子藏在怀里,像一只沉睡的鸟。到祖堂时,人声已聚。堂上挂灯比村舍来的沉实,檀香被点了三次,像给一个老故事续命。聂清辞绕着柱子,脚步像无害的落叶;堂里的人把目光分给几个来宾与几盘水果,他则把自己的目光收敛成一种可怜的形容。

承远坐在高位,衣袍光泽整齐,眉间有专属的镇定。他对聂清辞的姿态不屑一顾,随手把几件“旁支遗物”摆到案头,笑着宣布:“今日归还,是为了示范旁支之物不能乱传,这是堂规。”声音里藏着刀锋的温度。聂清辞低头恭敬,像个求温饱的远亲,但眼底有一条冷光。刘三在近侧,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下垫着一块绒布——那是他要动手的时刻。

两人几近同步。承远把一方被包裹的匣子揭开,露出一方印泥与一枚刻印。刻印上压着的是家族的纹饰,线条饱满、姿态端正。台下一阵称赞。聂清辞凑近,恭敬地询道:“承远长老,可否借目阅旧谱?旁支虽无权,但家事未明,儿子有一纸小证,愿借祖堂一观。”他声音低到只够让承远与几位近侍听见。

承远笑得更圆了,“旁支想得很好。既是家事,便该在堂上明辨。放开来,让他们看个明白。”

刘三趁着众人起身喝彩的瞬间,上前一步。托盘在他手里轻颤,像被风扰动的水面。他将托盘贴进桌沿,下手比风还快,几乎不动声色地把真正印泥与那块铜质的仿印换了个位置。换过之后,他退了两步,脸上还是泥垢和汗水,像个普通小卒。没人多看他。

聂清辞在近处与一位年长堂客搭腔,声音低但清楚:“不知这印与昔日刀谱切口是否一致?我在外边见过破损之处,有些处可疑。”那堂客是顾清弦早安排的辨印者,微笑着低头拿过托盘,借着近前的机会把拓纸悄然按上印泥,手指动作干净利落。纸面上新鲜的印痕在灯光下渐显,边沿的齿纹比堂上那枚更细碎,也更不自然。

“这印边有不规则的锯齿。”辨印者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几人侧目,“看力道像是现代匠人补刻,非旧刀匠的均匀手法。”

承远的笑容顿了。他环视堂中众人,试图把问题压下。语气里带了口气:“旁支子弟,你可有证可供证明?”

聂清辞把匣子推到桌面上,装作手足无措,“这里有些断片,是先人留给小支的祭物。我求一个审视——仅此而已。”他的话像不牢靠的木筏,但他眼里的那件玉钩和短刀在胸口贴得更紧。

承远挥手,要人把匣子拿上去审视。就在这刻,外头忽然乱作一阵,似有人在院中争执。几名守卫被叫去查看。堂里因此松懈。刘三见势又动,他悄无声息地把桌下的一封折纸滑出,那是事先准备的“遗失宣言”,盖着仿印,声称有物被盗。纸条被人拾起,传到承远手里,承远读到文字,眉头一沉。

混乱里,拓印的那张纸被翻出,灯光下印迹清晰可见。辨印者当众指认:“这非等闲改刻,印边的切口与旧谱不符。我曾在匠铺见过这样的刀法,专用于假印。”

承远脸色变了。但他不是容易被迫的对手。他起身,声音冷峻:“指控须有凭据。你若有真印,当堂亮出;若无,便是谋害我堂名。”

聂清辞没有多言。他把怀里的玉钩露出一角,像是无心之举。玉钩在灯火下反光,光里带着一朵微小的梅纹。承远见了,动作一滞——那花纹,他在夜里曾见过某幅家谱的边沿。堂中的气氛像被针挑破面罩。

“这是什么?”承远抬声问。

“这是聂家子的亲印。”辨印者径直道,“若真章与这钩相合,便是族中之证。若非,便是伪造。”

承远脸色变得不好看,四周的老者们也开始窃窃。有人提出要将印放上祖谱对照。此刻,聂清辞的动作更是快。他把匣子往前一推,语气像被迫的请求:“请翻谱。我愿意在公开之下承认旁支的无能,也愿意为族人澄清。若真相是伪造,请堂上明断。”他的声音听着谦卑,但眼里已有光。

堂上需要时间翻谱。那时间,正是聂清辞用脚步和呼吸抢来的空隙。顾清弦与刘三互换了一个眼神;顾清弦又见狭处里有人的走动朝外退去,安排好的掩护开始发挥。聂清辞站在灯火与暗影的边缘,胸口贴着的玉钩像一把钥匙。他清楚:下一刻要么把堂上的假印撬开,要么被彻底封口。

他把手伸入怀中,紧握那把短刀的柄。不是要杀人。要做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解开一段旧锁——把真章与假印的差异揭出来,让承远自己去解释。三日的筹谋走到这里,所有人都在注视这把小刀与纸张。聂清辞抬头,对着承远的眼睛说了一句简单的话,声音像刀光一样清晰:“若你真心为族,请给我一个在堂上证明的机会。”语句平淡,却把整个局势压在了承远的一举之上。

堂内寂静。灯火摇曳。聂清辞知道,下一局便是攻防的分水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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