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辛初显:获石匣知聂锋未死,拆证据藏锋留迹

石室最深处,风声像被压在石缝里。聂清辞的脚在湿滑的阶梯上攥住,手指与袖口在黑里摸索着前行。石壁上有一圈圈古老的刻槽,像是用刀划过的年轮。空气带着铁屑和陈香药的混合味,贴到鼻端,涩得让人咽下一口冷水。

前面的通道忽然变窄,石顶低到他需弯腰。左侧有三条铁槽并列,槽口里插着几块锈迹斑斑的薄片,和他怀中那片薄铁大小吻合。聂清辞停住,手心把匣子压得更紧。脚下石面有一处磨圆的凹点,像古人用来压住重物的支点。他伸出手,摸到一处不起眼的钮扣,扣子冰凉,按下时,铁槽里发出轻响。

门后传来低低的机械摩擦声。石板移动,露出一条更深的暗道。暗道口边缘有一圈密布的铭纹,看不清字,但能感觉到一股被封锁许久的压抑。聂清辞把薄铁从怀里掏出,贴近墙面,按着绢帛上那幅山形的指向,小心地把铁片嵌进第一条槽中。金属与石接触,发出一种清澈的共鸣声,回荡在隧道里,像有人在远处敲铜锣。

“声——”他想起绢帛上的句子:借月回声,移铁入石。不是暗示,而是机关。聂清辞自然放低呼吸,借着自己口中的气流引出节拍,像打拍子一样敲了两下石面。回声一圈圈折回,正好落在那薄铁的口沿,铁片震颤,石壁的缝隙像有了回应,缓慢张开一道窄缝。

缝隙里,是一只小巧的石匣。匣盖上铸着一个微小的印记,图案与绢帛上反复出现的符线相同。聂清辞伸手,手指触到匣盖的纹理,指尖像碰到父亲的掌根——熟悉而又生硬。他把匣子滑出,匣内有一把短小的刀和一卷用布绷着的纸卷。布上缝着一段熟悉的线头,那是画像背后针法的同一式样。

“你是谁?”一道响声从暗处传来。人影在通道尽头浮现,手里举着灯笼。灯光摇摆,映得那人面色狰狞。聂清辞的手一动,匣子和刀都紧贴胸前。他没先发声。沉默像弓弦,任何先动都可能被打断。

来人走近,灯光下看清面容,是此前在井内与他交手的那名堂内修役的男子,他脸上多了一道新疤。男子眯眼,笑里有毒:“你也会进这地方?可惜,今夜不止你一人有这个念头。”

“你们来了?”聂清辞问,声音低,像把话藏在布里。

“承远令我查广记库,他说这地有旧物。”男子不急不躁,登时有了脚步的节奏,“你别装,匣子里的东西,堂里分明有份儿。交出来,人情得给足。”

聂清辞没有交代。他把短刀沿刀鞘掂了一掂,手背的纹理和刀柄的温度传到指尖。那短刀不过掌中小物,却有工匠的痕迹,刀脊上刻着两个字,看不清,但龟裂的血渍里藏着旧时的烟火味。聂清辞把匣子往怀里一抹,身体一个急转,像要将男子引向狭处。

对方见状,咧嘴笑,刀光一闪,步子向前稳稳压来。石道狭小,空间只够一人出重手。聂清辞侧身,一式藏锋诀的入门动作自然而出:腰沉一分,肩锁三分,手臂如绷弦般虚震,力不在刀,而在关节。那瞬间,他把匣子当成重心,体内的气息匀成一道微小的颤动,通过腰肋传到手臂,最终借刀锋未见处将对方推倒。

刀尖擦在石壁,火光在石粉里跳。男子咒骂一声,回身再次出手,招式粗暴却带着训练的痕迹。聂清辞脚下一滑,让出一个细小的角度,手肘巧妙地把刀势化为一股横力,右手在对方手腕上一扣,指关节与筋腱发出绷紧的响声。对方失去平衡,刀柄落地,撞击声像击打器皿。

“住手。”远处有两个脚步声靠近。聂清辞趁机把匣子抱紧,退到通道侧的凹处。他用袖角擦去手指上的血渍,指尖在刀柄的刻纹处划了一个记号。那记号只有聂家识得,是聂锋常用的暗记。

来人气喘吁吁扑近,另有人在他身后递了一盏油灯,光线更亮,照出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是一个白发老者,眼眸深陷,鼻梁上还有一道旧疤,衣袖朴素。老者看了匣子一眼,鼻翼微颤,声音低沉:“聂锋的器物。”

聂清辞的心口一紧,像有什么被按下去。他看着老者,手没有放松。老者伸出手,把匣子拿起来,竟不像抢,而是像摸自己孩提时遗失的东西。手指轻触纸卷的布皮,布皮下露出的是一段用密文包裹的书札。老者微微闭眼,像是在听久远的回声。他轻声念出一段字:“子辞,若你读到此,说明我仍未能将真相带回……”声音低到可以当风吹过。

“你认识这字?”男子忍不住探问,话里有怀疑也有惧意。

老者抬眼,视线直且冷:“聂锋。是他的人。”

一道极轻的声线在暗中响起,像有人从暗处挤出:“聂锋不是死了吗?那不过是传闻。”声音里带着不甘。聂清辞朝那处影子望去,见一个瘦小的人影靠在墙角,脸被灯光半遮,嘴角带笑:“若是活着,为何让族人受苦?要是真正的聂锋在,也不会是旁支去求主族。”

老者短促出声,像是不容反驳:“有人要你忘记血脉。有人以假印换真证。今天不是忘记的日子。”

聂清辞掏出那卷纸,动作比话快。他把布绷轻轻拆开,纸在灯下发出干裂声。字迹颤抖,墨色还没完全渗进纸心。首行几个字,像被人用手抚平过的刀口,清晰而有力:子清辞,刀在此。下面夹着一枚小小的玉钩,钩上雕着一朵微小的梅花,梅花里刻着两个小字——“锋”。聂清辞的手一僵,像被什么认了回去。

老者把那张纸拿过去,细读。指尖在字里停住几秒,随后眼中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他把纸卷回,收得整齐,像收回一个久违的名字。对着聂清辞,他点了点头:“你是他的——”他没有把话说完,却已把真相递到唇边。

外面石门传来脚步声更近。楼上有人在争论,声音里有名字被提起。承远的姓被说得郑重,像一把利剑在夜里抛动。那脚步声是催促,也是威胁。聂清辞把匣子又收进怀里,纸卷与玉钩被他当即塞入内衣的一个隐袋,手掌紧贴着胸口,能感到物件的冰凉。

“你要告诉我什么?”他低声问老者,句子像石子投入水中,荡起细纹。

老者回以一把沉声:“当年,一张假印压盖在真证之上。印样被改,刀谱被剔,名字被换走。那日之后,聂家表面断裂,骨里起了疮。聂锋不死。他把证据拆成几处封藏,一处藏在祖堂,一处留在外界会有人翻阅而不觉的地方,还有一处,便藏在此。你今夜得到的,是其中一处。他当年留下这纸,是给‘ 被识得者 ’。你手里这枚玉钩——是亲印。”

聂清辞的心在胸腔里硬挤,呼吸一短一长。手在胸口按了按,指尖摸到玉钩的冰凉。血液在指端微微滚动,像要把东西推到皮肤上。他把眼神转给那名先前挡道的男子,声音冷:“帮我个忙。你回祖堂,说东西已被盗。承远会急。他会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堂上。你去做这事,我留这里拆剩下的。”

男子犹豫,眼中有利益的盘算。他低声道:“若我去做,万一你不回来……我会怎样?”

聂清辞笑得干冷:“你若在祖堂撒谎,承远若真在乎你的忠心,便会给你位置。骗不了他的人,自会掉头。”话里有威胁,也有赌注。男子吞了吞口水,最终点头,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外侧的争论声更急,脚步声像潮水。他们没有多言。老者将匣子交到聂清辞手中,叮嘱一句:“三日之内,堂上若现变动,去祖堂。别让他们先看见这纸。别把玉钩当作炫耀之物。要它像暗线,扎进他们的喉间。”

聂清辞把匣子背在胸前,脚步往回走。回到石道口,他没有直接上来,而是把石门的一角标了记号——一圈细小的脓痕,只有识得的人会看懂。那记号像个起锚的符。上到井口,夜色正浓,山风把树叶吹得嗑嗑作响。井边的藤蔓像指头,攥住月光。

他把那把短刀和布卷又重新遮在怀中,脚步向林间小径而去。天边有火光,祖堂的轮廓在远处显得沉稳。薛有成的脚步声从村道上近来,带着城里人的呼吸。顾清弦的木梢在腰间撞击,声音稳当。

“拿到了?”顾清弦先问,口里没带笑。

“拿到了。”聂清辞答,他把匣子递给顾清弦,让对方摸清重量与质地,“这份比我想的更重。它能撬开堂上的假印链。”

顾清弦把手放在短刀上,眯起眼,“那你今晚不去祖堂?”

“不去。”聂清辞把声音放低,口气像斩断的弦,“先让他们把注意力都放在祖堂的‘盗案’上。三日之内,我要把承远逼到台前,让他自揭纹印。若不露,他便比谁都狡猾。若露,我便要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认刀认印,认回聂氏的名字。”

顾清弦点头,眼里带着审慎的笑意,“好戏尚在后头。你要练那藏锋诀的变式,今夜便在林中练。若被人看见,就说你是个醉汉打秋千。”

聂清辞欠身一礼,声音短:“我会把戏演成真刀。”

薛有成在旁低声道:“三日之后,若堂上翻案,我便把今夜的谎言当真。若你失败,我便……”他咽下后半句,换成一句很平常的话,“小心些。”

月冷。林影在脚下摇。聂清辞把匣子、纸卷、玉钩、短刀一并收好,步入夜色。脚步沉着,像人在迈一步,也像在把过去的一页悄然压合。他的脸在月光下显得轮廓硬朗。前方,祖堂的灯火如约而至,绣着一场风暴的边缘。下一步,是把证据公诸于众。下一步,是把名字叫回天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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