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李承鄞的苦衷
郁见和李承鄞刚回到东宫就见时恩神色焦急地候在门口,见到李承鄞报说皇帝突然昏厥,经太医诊断为卒中,丞相带领诸位大臣已经在丽政殿等候多时了。
郁见闻言一愣,李承鄞反而没多大反应,两人匆匆回承恩殿更换了衣服准备入宫。
行至承恩殿门口,李承鄞低声说道:“一会儿入宫什么也不要听不要看,径直去请安”
郁见点了点头,若非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他一直以为皇帝是一个仁慈的君主。从前李承鄞的耳提面命他转头就忘了个精光,如今所有的嘱咐都要派上用场了,从前他把大部分的锋芒对准了李承鄞反而忽略了很多人和事,譬如卒中的君王,譬如朝堂上的人心向背几何。
皇帝的意识尚且清醒,只是口眼歪斜说不清话,两人进入寝殿向他请安,李承鄞随即去殿上主持朝局,郁见则被留下来陪着几个后妃侍立在侧。郁见往床榻上瞥了一眼,皇帝已然生了华发,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一朝老去,褪了锦绣华服也和历经沧桑的普通老百姓没什么不同。
“郁……见”
在一旁的公公反应快,当即将其他人都请出去,郁见一步步走到床头,行了一个礼,“父皇?”
皇帝张了张嘴,公公示意他附身将耳朵贴过去。周遭都安静下来,茶楼里的画面此刻无比清晰地在脑海里重现。片刻后药送来了,郁见亲自用药匙一勺一勺地凉了喂到他嘴里,“父皇,算计是换不来真心的,您是一位好皇帝,却不是一个好父亲”
皇帝听了他的话又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即使命不久矣,眼底的精光和威严却未减半分。一碗药见低,郁见从盛放药碗的小案上取出洁白柔软的手绢为他擦去嘴角的药汁,“您放心,我会陪着他”
郁见起身告退,行了礼蓦然发现隔间的门已经悄然打开了,门后的人慢慢地转过身来,赫然是李承鄞!
回东宫的路上,郁见用力甩开他的手,“你满腹算计,步步为营,我不明白你这样的人还会需要真心吗?”
李承鄞瞅准时机再次紧紧的扣住他的手腕,压着怒气,言语间越发狠戾起来,“你说得对,可若我不再需要真心便也不会如此待你,郁见,你当真不明白还是根本没有心!”
郁见拂袖而去,独留李承鄞红着眼孤零零地站在宫道上。郁见迎着风一个劲地往前走,皇帝的话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从小到大没有人好好待过承鄞,你若真心待他,他定会对你好”
四幕闭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冷风裹挟着雨点一滴一滴落到身上,郁见不知不觉来到了绪宝林的院子。院落是他和李承鄞吵架后负气派人修缮的,大门被刷上了新漆,院子里也种了花草,每个月的例银由他清点后再送过来。小姑娘不再整日哭泣,隔三差五地打扮成小斯和他一起出宫,前些日子和一个富商看对眼了,郁见便做主将她放出宫了。李承鄞像是全然忘了有这个人的存在,只道一切由他定夺。
青鸾殿较往昔冷清更甚,不知怎的赵瑟瑟不再给李承鄞好脸色,赏赐也就少了很多。她整日不出门,因着她从前没少坑害小枫,郁见也不想去看她,没过多久便成了如今门可罗雀的惨状。
“太子妃”
郁见蓦然转身,只见院门不知何时开了,赵瑟瑟在屋檐下隔着雨幕冲他盈盈一拜。雨越下越大了,小丫鬟捧着一把油纸伞到门口要给他,郁见摆了摆手,“多谢!”
郁见游魂似的走到承恩殿门口,一身锦衣早已湿透,凉风袭来,寒气一个劲地往骨头里钻,胸膛却意外地滚烫起来。
大门开着,一群人争先恐后地撑着伞穿过院子,他随即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永娘”
来人冷哼一声,抱着他冲进院子里。一阵兵荒马乱后,永娘领着人退出内室,郁见像一个安静的布偶任由李承鄞扒了衣裳抱到浴桶里。水汽氤氲,李承鄞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眼底的痛惜之色展露无遗。
“郁见,皇权之争从来都是残酷的,你之所见不过冰山一角,我说过所有危险的事情都由我来做,你无需担心,也不要多想”
郁见转身吻住他的唇,把剩下的话都被堵回喉咙里。在李承鄞错愕的眼神中,一行清泪无声滑落,“你们都是怪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让我怎么还……”
李承鄞用力地搂住他,极尽缠绵地加深了这个吻。郁见的眼泪更加汹涌了,美目微敛,纤长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浸湿,鸦羽般随着啜泣轻轻颤动,眼尾晕开一抹薄红,像一件精美易碎的琉璃。李承鄞的心都化了,恨不能把他揉进心窝里百般呵护,不再受一点伤害。
皇帝病倒了,朝中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李承鄞的肩上,郁见瞧着他整日殚精竭虑,并没有丝毫得偿所愿的欢愉。
郁见入宫半年,第一次踏足丽政殿,夕阳西沉,天空中只余一点轻薄的绛紫色余晖。一曲箫声在风中回荡,宫人们安静地弓着身子,在空旷的宫殿里宛如一座座雕像,于昏黄的光影中与朱红的廊柱融为一体。萧管呜咽,郁见踩着清晰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李承鄞背对着房门坐在台阶上,他没有着广袖长衫,规矩地束着发,清瘦的背影和箫声一样萦绕着化不开的孤寂萧索。
郁见在他的身边坐下,李承鄞甫一抬眼,箫声戛然而止,眼底的落寞顷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郁见抬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庞,温声道:“坐拥天下享无边孤寂,便是这样吗?”
李承鄞顺势按住他的手将其慢慢地握在手心里,神色渐渐的恢复了往日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不会,我和父皇不同,我有你”
郁见认真地端详着他,眼前这个人不懂得如何爱人,他莽莽撞撞地闯进郁见的眼前,一直以来努力做着自以为好的事情,其实一次又一次地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远。
“李承鄞,若是皇上不推你一把,若是我没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这样过下去?”
李承鄞就着玉箫将他揽在怀里,幽幽的开口,“你说的不错,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我对你不同是因为我心悦你。机关算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才是我的底色”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语气也更强硬了,“可有些事并不是我能决定的,生在帝王家不争不抢换来的只有死路一条,这么些年我已经习惯了争抢,习惯了将权利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这辈子只有权利和你,我永远不会放手,也不能放”
李承鄞登基那天,郁见作为皇后与他携手登上八十一级台阶。轻徭役,减赋税,休养生息,圣旨一下,举国欢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