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旧笼锁新雀
郁见一连病了很久,昏昏沉沉地听见李承鄞一遍一遍地说着相爱相亲,白首不相离之类的话。郁见听着听着想抡起拳头揍他一顿告诉他什么是爱,可惜眼皮沉重的仿佛长在了一起,怎么也睁不开。
又过了几日,隐约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没事了,然后他就被抱进马车里颠簸了很长一段路,枕着一个人的心跳被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为什么还没醒过来?”
小枫的声音!
郁见挣扎着终于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洁白的纱帐,然后是小枫放大的脸。头上戴着红珊瑚和绿松石等珍宝做成的发饰,没有带耳环,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明亮的眼睛里氤氲着一层水汽,瞧着叫人心疼。
这是小枫的寝宫,这座王城他来过的,那时候小枫跳了忘川刚醒过来,恍恍惚惚地拉着他在王城里转了一圈没找到父母,五王子说他们去找阿翁了,要住几日才回来。然后小枫就被李承鄞带去澧朝了。
郁见被一群人围着换了西洲的礼服,西洲王站在门口踌躇不前,似是有话要说,还没开口就被小枫一个眼神赶走了。小枫拉着他被一大群人的簇拥着在城楼上走了一圈,城楼下百姓欢腾一片,五彩的飘带迎风招展。
再次回到寝宫,大家都叫他六王子。
小枫领他来到一片沙丘上,周围的胡杨林还没有抽出新芽,在夕阳下闪着黄橙橙的光。屏退众人后,小枫抱住他哭的很伤心:“郁见,你千里迢迢从澧朝赶过来,我还有好多话没有和你说……我带你登上西洲最高的城楼,却是为了把你送进那个牢笼里。郁见,我要永远失去你了……”
郁见跟着她一起落泪,“小枫,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想着你的,谢谢你,从今往后我在这里也是有家的人了,不再是漂泊无依的浮萍。如果这辈子注定要和李承鄞一起走下去,以一个西洲人的身份守护你,我是愿意的”
李承鄞很了解他,如今他知道了一切,便什么牵挂也没有了,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以,所以他用西洲和小枫牵住他。
金灿灿的沙丘上,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青空下,小枫为他唱那一首最爱的曲子:“一只狐狸啊,它坐在沙丘上,坐在沙丘上瞧着月亮……”
少女清亮的嗓音里带着哭腔,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首歌。
他们只有半日的时间,李承鄞和年轻的西洲王已经在城楼下等了一刻钟。分别时,郁见把小枫送给他的手串戴在袖口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双手伸过头顶对她比划了一个很大的爱心。小枫也学着他的样子做了一遍,郁见说这个手势表示他会永远爱她,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郁见说,“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努力的让自己幸福”
小枫哭得更伤心了。
郁见坐在红色的车辇中,心里一片茫然,他突然想起来三年前小枫乘坐的车辇与这个相似,那个时候,刚刚登上王位的五王子站在城楼下暗自抹眼泪,小枫亦是一脸茫然地端坐其中……红色的车辇、红色的帷幔、红色的锦络带。红色本该是喜庆吉祥的颜色,这车辇却搭载了一个又一个伤心人。
行了一段路,李承鄞打马过来,与车辇并排前行,隔着一层绿松石做的珠帘,兴致勃勃地问他,“郁见,你要不要一起骑马?”
郁见偏过头不看他。
过了一会儿,李承鄞又歪着头凑过来,“入了玉门关,休整半日可好?”
郁见索性将车辇一侧的轻纱和外面帷幔一起放了下来,将他隔绝在外面。
太阳落山后,李承鄞做贼似的钻进车辇里,作势要挨过来。郁见抬起头睨了他一眼,李承鄞迈出的腿又缩了回去,悻悻地挨着帷幔。
郁见心里有些好笑,原来李承鄞还有这一面,乖乖的像一只顺毛的大黄狗。
“是不是回到澧朝就要和你一起住进东宫?”
李承鄞没想到他还愿意搭话,眼睛一下子亮晶晶的,瞬间更像大黄狗了。
“回到东宫,你什么都不必管,所有危险的事情都交给我来做”
李承鄞想了想又看向他,认真道:“郁见,我喜欢你,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东宫不比酒肆,处处暗藏危机,我也不喜欢阴谋诡计,我也曾是一个舒朗活泛的好儿郎。但是……郁见,比皇帝难做的是太子,比皇宫可怕的是东宫,你会明白我的”
“舒朗活泛?”
郁见难以想象那样的人会是李承鄞,模样端庄俊美,文韬武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的人性格再阳光坦率些,可不就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了吗?
可惜了……
“就是你那样的!”
李承鄞趁郁见不备突然凑过来,郁见陡然一惊还未做出反应便已经被他得逞了。唇上酥酥麻麻的,郁见刚想出声,车辇外的礼官轻咳了两声,李承鄞立刻敛了玩闹神色,理了理衣服,规规矩矩地弯腰下了车辇回到马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