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祺鑫 雨巷梅香
番外二:祺鑫(无关正文)
江南的梅雨季,总像一场漫长的梦。丁程鑫推开画廊后门时,廊下的青苔正吸足了水汽,在青石板上洇出一片深浅不一的绿,像极了他刚画完的那幅《雨巷》里,被雨水晕开的墨痕。
“丁老师,您要的赭石颜料到了。”学徒阿元抱着个纸箱子跑过来,鼻尖沾着点油彩,“刚才马先生来过,说让您画完这张别急着收工,他晚上订了‘晚香居’的醉蟹。”
丁程鑫接过颜料管的手顿了顿。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管,却想起半小时前马嘉祺离开时,落在他画板上的目光——那目光里裹着梅雨季特有的湿意,还有点藏不住的期待,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知道了。”他应了声,转身回画室时,衣角扫过廊下的青瓷瓶,瓶里插着的白梅落了两瓣,沾在他的帆布裤上,像两滴没干的墨。
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潮湿空气混合的味道。那幅《雨巷》摊在画架上,青灰色的屋檐下,穿蓝布衫的姑娘撑着油纸伞,鞋尖沾着的泥点被丁程鑫用赭石调了三遍,才调出他满意的、带着雨气的温润。
他想起三年前第一次在“晚香居”见到马嘉祺的情景。那天也是梅雨季,他被画廊老板硬拉去陪一位“重要的收藏家”,对方穿着件深灰色的丝绒西装,坐在临窗的位置,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雪茄,看他的眼神像在审视一件待估价的藏品。
“丁先生的画,总带着点没说尽的故事。”马嘉祺递过酒杯时,无名指上的银戒擦过他的手背,“比如那幅《星夜》,画里的星星太密,倒像是在刻意藏着什么。”
丁程鑫当时没接话。他知道对方指的是画里那片被星光遮了一半的湖面,湖底隐约能看到两个交握的影子——那是他没说出口的,关于少年时某个夏夜的秘密。
直到三个月后,马嘉祺捧着幅泛黄的老画找到他。画是民国时期的,画的正是现在这条雨巷,落款处的印章模糊不清,却在角落藏着个极小的“祺”字。
“我祖父画的。”马嘉祺把画铺在画案上,指腹抚过那处印章,“他说当年追我祖母时,总在这巷口等她放学,一等就是三年。”
那天丁程鑫才知道,这位总把“收藏”挂在嘴边的马先生,其实是建筑设计师,手里握着好几个老街区改造的项目,却唯独对这条雨巷格外上心,连廊下的青苔都要亲自盯着工人“别扫得太干净”。
“你到底想做什么?”丁程鑫蘸着茶在案上画了个圈,把那枚“祺”字圈在里面。
“想请丁先生给这条巷弄做套插画集。”马嘉祺的目光落在他沾着茶渍的指尖,“顺便……想知道《星夜》里的湖底,藏着什么故事。”
画集一画就是两年。马嘉祺成了画室的常客,有时带着刚出炉的蟹壳黄,有时拎着瓶三十年的花雕,更多时候只是坐在角落的藤椅上,看丁程鑫调颜料、改画稿,像尊沉默却温暖的影子。
有次丁程鑫画到后半夜,回头时发现马嘉祺趴在画案边睡着了,西装袖口沾着点他不小心蹭上的钴蓝,像片落在暗夜里的星。他轻手轻脚地拿了条毯子盖过去,却在碰到对方后颈时,被猛地抓住了手腕。
“湖底的故事,能告诉我了吗?”马嘉祺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丁程鑫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十七岁那个夏夜,他和隔壁班的男生偷偷跑到学校后山的湖边,男生说要给他摘天上的星星,结果失足掉进水里,他跳下去拉人时,两人在湖里攥紧的手,比星光还要烫。
“没什么。”他抽回手时,指尖被对方的体温烫得发红,“就是两个傻子,差点淹死在湖里。”
马嘉祺却笑了,把毯子往他身上拢了拢:“我小时候也做过傻事。为了给喜欢的人抢最后一块桂花糕,跟巷口的混混打了一架,现在眉骨上还有疤。”他指了指自己的眉峰,那里确实有道极浅的痕迹,“后来才知道,他早就跟着家人搬走了,那糕我自己吃了,甜得发苦。”
画室里的月光忽然变得粘稠,像化不开的蜂蜜。丁程鑫看着马嘉祺眉骨上的疤,突然觉得那道疤里藏着的,或许和自己湖底的秘密一样,都是些没说出口的、带着甜意的遗憾。
《雨巷》的最后一笔落下时,暮色已经漫进了画室。丁程鑫收拾画具时,发现马嘉祺早上带来的那盒醉蟹就放在窗台上,红亮的蟹壳上沾着点翠绿的葱丝,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黄酒的醇香。
他锁画廊门时,阿元抱着本厚厚的相册追出来:“丁老师,马先生让我给您的,说是‘晚香居’老板找出来的老照片。”
相册里夹着的是民国时期的雨巷旧影。有穿学生装的姑娘在巷口跳房子,有挑着担子的小贩吆喝着走过,最后一页是张泛黄的合影——穿长衫的年轻男子站在廊下,手里捧着幅画,身边的女子正踮脚替他拂去肩头的落梅,两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缠成一团,像幅没干透的水墨画。
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民国二十六年春,赠阿程,待梅开。”
丁程鑫的手指抚过那行字时,忽然想起马嘉祺总爱叫他“阿程”,想起对方每次来都要在廊下的青瓷瓶里插上新采的白梅,想起刚才收拾画具时,在颜料盒底层摸到的那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银戒,样式和照片里男子手上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
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丁程鑫往“晚香居”走时,路过巷口的老槐树,看到马嘉祺正站在树下等他,手里拿着件深蓝色的丝绒外套,像极了照片里那个穿长衫的男子。
“怎么才来?”马嘉祺把外套披在他肩上,指尖擦过他的后颈,带着熟悉的温度,“醉蟹再不吃,蟹黄就要凝住了。”
丁程鑫看着他眉骨上的那道浅疤,突然踮起脚,轻轻吻了上去。雨丝落在两人的睫毛上,带着白梅的清冽和黄酒的暖,像把所有没说出口的故事,都揉进了这个漫长的梅雨季。
“马嘉祺,”他在对方耳边轻声说,“相册我看了。”
马嘉祺的手臂骤然收紧,把他抱得更紧了些。雨巷深处传来小贩收摊的吆喝声,廊下的青瓷瓶里,新插的白梅正借着雨气,悄悄绽开了第一瓣。
“那枚戒指,”马嘉祺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看到了?”
“嗯。”丁程鑫笑着点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藏着他早就准备好的回礼——枚用画室里的废铜料熔铸的戒指,内侧刻着极小的星轨,是《星夜》里那片湖底的秘密。
“晚香居”的灯笼在雨里晃出暖黄的光。丁程鑫和马嘉祺坐在临窗的位置,剥开的醉蟹壳堆了小半桌,黄酒的醇香混着窗外的梅香,在空气里酿成了一段温柔的时光。
“对了,”丁程鑫夹了块蟹黄放进马嘉祺碗里,“那本插画集的最后一页,我想画张新的合影。”
“好啊。”马嘉祺替他倒了杯酒,“画我们在廊下看梅,怎么样?”
“还要加上阿元,加上‘晚香居’的老板,加上巷口跳房子的孩子。”丁程鑫的眼睛在灯光下亮得像星,“要画满整个雨巷的人,像幅永远画不完的画。”
窗外的雨还在下,却仿佛带着点即将放晴的暖意。丁程鑫看着马嘉祺眼底的笑意,忽然觉得,那些藏在画里的、没说出口的故事,其实早就融进了彼此的生命里,像这条雨巷的青石板,像廊下的青苔,像永远开在青瓷瓶里的白梅,在漫长的岁月里,静静生长,温柔延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