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
林砚正在画室给《银杏夜话》最后润色。钛白颜料在调色板上凝成霜花,她蘸取颜料的笔尖悬在半空,忽然想起去年在威尼斯双年展,沈鱼指着《盐之土》装置艺术说:“乔然总说盐结晶的裂痕是时间的指纹。”
画布上的银杏叶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林砚忽然用刮刀刮去半片叶子,露出下面斑驳的肌理。那是去年深秋沈鱼留宿时,她们打翻的松节油在画布上留下的痕迹。
“要下雨了。”沈鱼抱着暖手宝推门进来,毛衣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她走到画架前,看到画布上的改动,指尖轻轻抚过那道松节油的痕迹:“像不像我们第一次约会时淋的雨?”
林砚握住她冰凉的手,突然发现她无名指上的银戒不见了。沈鱼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慌乱地解释:“洗手的时候摘下来,可能忘在……”
画室的座机突然响起,林砚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乔然清冷的声音:“林砚小姐,明天下午三点,市立美术馆《平行线》装置艺术展,我有份礼物要送给你。”
电话挂断时,沈鱼正把戒指往指节上套,金属摩擦皮肤的声音像某种不详的预兆。林砚看着她涨红的脸,突然想起昨夜在便利店,乔然给沈鱼发的消息:“你的戒指在我这儿,想要就来拿。”
第二天的美术馆人潮涌动,乔然的《平行线》装置悬浮在中央展厅,三十根镀银钢管以微妙的角度交织,在地面投下复杂的几何阴影。林砚站在阴影里,看着沈鱼从侧门进来,她的银戒在钢管反光中明明灭灭。
“林砚小姐,喜欢这个装置吗?”乔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递来杯香槟,“这是我用和沈鱼分手时收集的三百张车票做的。”
林砚接过酒杯,杯壁内侧贴着张泛黄的车票,日期是2023年12月24日,正是她们分手那天。她还没来得及说话,沈鱼突然冲过来撞翻酒杯,香槟泼在乔然白色西装上,像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你到底想怎样?”沈鱼的声音在发抖,“我们已经结束了!”
乔然掏出湿巾擦拭衣服,动作优雅得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我只是想让林砚小姐看看,沈鱼在恋爱时是什么样子。”她打开手机,调出一段视频——沈鱼在雪夜的车站抱着行李箱哭泣,背后的电子屏显示着“威尼斯”的航班信息。
林砚看着视频里的沈鱼,突然想起昨夜她在画室说的:“我以为时间会治愈一切,没想到只是把伤口腌成了标本。”视频里的沈鱼突然抬头看向镜头,眼睛红肿却带着偏执的光:“乔然,我等你回来。”
美术馆的灯光突然暗下来,三十根钢管同时亮起冷光,在地面投射出沈鱼不同时期的影子。林砚看到少女时期的沈鱼在图书馆踮脚取书,沈鱼陪乔然在实验室调试仪器,还有去年冬天在画廊门口,她抱着那幅《银杏夜话》的身影。
“这就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乔然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沈鱼的每个影子里都有我。”
林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沈鱼在光影中扭曲的脸,突然想起画廊门缝里的名片。她摸出手机,打开沈鱼的朋友圈,最新动态停留在三天前:“有些光,注定只能在回忆里闪烁。”配图是她们在画室的背影,这次林砚看清了,沈鱼的指尖分明戴着乔然设计的戒指。
暴雨在美术馆外倾盆而下时,林砚独自走进雨幕。沈鱼追出来时,她正站在雕塑公园的喷泉旁,雨水顺着银杏叶形状的金属雕塑滴落。
“林砚,你听我解释!”沈鱼抓住她的手腕,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进衣领,“那枚戒指是乔然硬塞给我的,我本来打算今天扔掉的!”
林砚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睫毛,突然想起乔然说的:“沈鱼的眼泪是最廉价的珍珠。”她抽出被攥住的手,从包里掏出张地铁票,日期是2023年12月24日,正是沈鱼在视频里等乔然的那天。
“这是我在你外套口袋找到的。”林砚把车票放进喷泉池,涟漪瞬间吞噬了日期,“有些伤口,不是用新欢就能治愈的。”
沈鱼想解释什么,却被乔然的声音打断:“林砚小姐,你知道吗?沈鱼在我实验室打碎过三百支试管,每次都说‘这样乔然就会回来找我’。”她举着相机从树后走出,雨水在镜头上凝成水痕,“现在她打碎的是你的心,你猜她会不会也数到三百次?”
林砚看着乔然按下快门,闪光灯在雨幕中划出惨白的光。她转身走向地铁站,沈鱼的呼喊声被雨声淹没。进站前,她摸出手机删掉沈鱼所有联系方式,最后看了眼《银杏夜话》的缩略图,把它设置成了手机屏保。
雨幕中,乔然把沈鱼抱进车里时,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银戒终于不见了。沈鱼蜷缩在后座,雨水顺着下巴滴在乔然的西装上,她突然笑出声:“你说得对,有些光只能在回忆里闪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