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下午四点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画廊的玻璃窗，在地板上切割出狭长的光斑。林砚站在展厅入口的前台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柜台边缘，目光时不时瞟向窗外。
沈鱼说会在四点左右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分钟。
画廊里很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脚步声和工作人员低声交谈的片段。挂在墙上的画作沉默地注视着一切，仿佛也在等待着什么。林砚的心跳比平时快了些，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针织衫——早上特意换了件浅灰色的，比白衬衫更休闲些，却还是觉得领口有些发紧。
她不知道沈鱼突然约见面是出于什么原因。是真的顺路，还是……和自己说的相亲事有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也许是自己想多了，沈鱼只是随口一提。
就在这时，玻璃门被轻轻推开，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林砚抬起头，看见沈鱼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手里拎着个书店的纸袋，头发还是扎成低马尾，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带着点风尘仆仆的气息。
“抱歉，来晚了点，书店找书耽误了会儿。”沈鱼走进来，脸上带着点歉意的笑，目光落在林砚身上时，微微顿了顿。
“没事，我也刚忙完。”林砚迎上去，闻到她风衣上带着外面冷空气的味道，混着淡淡的纸墨香，和上次的薄荷味又不同，却同样让人安心。
“去旁边的咖啡馆？”沈鱼晃了晃手里的纸袋，“还是你想在这儿待着？”
“去咖啡馆吧，”林砚说，“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画廊隔壁就有家小小的独立咖啡馆，装修得简洁雅致，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沈鱼把纸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解开风衣的扣子，露出里面穿的浅蓝色衬衫。
“喝点什么？”沈鱼拿起菜单问她，眼神里带着自然的熟稔。
“拿铁就好。”林砚看着她低头翻菜单的样子，衬衫领口的纽扣系到第二颗，露出一小片锁骨，心里的紧张感莫名淡了些。
沈鱼点了两杯拿铁，等服务员离开后，才抬眼看向林砚，笑了笑：“突然约你，没打扰到你工作吧？”
“没有，下午不忙。”林砚摇摇头，手指在桌下轻轻蜷缩起来，“你买了什么书？”
“一本关于数学史的，”沈鱼把纸袋递过来，“上次跟你说射箭解压，其实看这种书也很解压，看着古人怎么跟数字较劲，就觉得自己的烦恼不算什么了。”
林砚接过纸袋，拿出书翻了翻，里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插图，她看得一知半解，却还是认真地说：“挺厉害的，我看这种书会头疼。”
“等你看习惯了就知道，数字比人简单多了，”沈鱼笑着说，语气里带着点理科生的骄傲，“数字不会撒谎，公式不会变卦，你对它好，它就给你正确答案。”
林砚抬眼看向她，正好对上沈鱼的目光。她的眼睛在咖啡香氤氲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亮，像盛着揉碎的星光。林砚忽然觉得，沈鱼说的“数字简单”，或许是在说人心复杂。
就像此刻，她猜不透沈鱼突然约她见面的心思，也理不清自己心里那些翻涌的情绪。
服务员端来拿铁，打断了两人的对视。白色的瓷杯上拉着精致的花纹，热气袅袅地升起，模糊了彼此的表情。
沈鱼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放下时，手指在杯沿轻轻摩挲着，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几秒，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早上你说……你妈妈给你介绍对象的事，是认真的吗？”
林砚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一紧，果然还是绕回了这个话题。
“嗯，”她点头，语气很坚定，“我已经拒绝了，不会去见的。”
“为什么？”沈鱼追问，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是觉得相亲方式不舒服，还是……有别的原因？”
最后那句“有别的原因”，问得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在林砚的心尖上。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避开沈鱼的目光，看向窗外：“就是觉得不舒服，不想被安排。”
这个答案很诚实，却不是全部。
沈鱼没再追问，只是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杯沿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林砚看不到她的眼神，只能感觉到空气里似乎多了些微妙的张力。
过了一会儿，沈鱼忽然笑了，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轻快：“其实我以前也被家里逼过相亲，对方是个挺不错的男生，博士在读，跟我一样学数学的，按理说应该很合拍。”
林砚抬起头，有些惊讶：“你才21岁，就这么着急催你相亲？那你去见了吗？”
“见了，”沈鱼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在一家茶馆，我们从费马大定理聊到哥德巴赫猜想，全程像在开学术研讨会。结束的时候他说‘你很优秀，但我们更适合做学术伙伴’，我笑死了，当场跟他击了个掌。”
林砚被她的描述逗笑了，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那还挺有意思的。”
“是啊，”沈鱼看着她笑，眼神柔和了许多，“所以你看，不想去就不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总能遇到合得来的人，不管是用什么方式。”
最后那句话，她的语气很轻，像是在说给林砚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林砚的心轻轻动了一下，她看着沈鱼嘴角的笑意，看着她衬衫领口露出的那片白皙的皮肤，看着咖啡杯沿氤氲的热气后面，那双带着光的眼睛。
也许，她已经遇到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住，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生长，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拿铁，试图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咖啡的苦味混着奶香在舌尖蔓延开来，却盖不住心里那股越来越清晰的甜。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咖啡馆的地板上，像一幅无声的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