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内外的波澜
画廊的晨光总带着点清冽的意味，松节油的气息混着窗外的冷空气，钻进敞开的窗户。林砚坐在工位前，面前摊着展签的校对稿，目光却落在“艺术家简介”几个字上，半天没移开。
脑子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说：“跟沈鱼说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分享一件烦心事。”
另一个却在犹豫：“说这个干什么？会不会很奇怪？她会不会觉得你在暗示什么？”
昨天晚上母亲的电话像根刺，扎在她心里。拒绝相亲的坚定背后，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完全厘清的慌乱——她不想去见那个素未谋面的男孩，不仅仅是反感被安排，更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这样的“相亲”，像是在对某种刚刚萌芽的情绪不忠。
这种情绪，和沈鱼有关。
她点开手机，又关上，反复几次。聊天框停留在昨晚最后一句“早点休息”，沈鱼的头像安静地趴在屏幕上，像是在等她说话。
“小林，发什么呆呢？”负责宣传的同事端着咖啡走过，敲了敲她的桌子，“看你今天魂不守舍的，脸色也不太好，昨晚没睡好？”
林砚抬起头，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有点累。”
同事打量了她两眼，没再多问，转身走了。林砚看着对方的背影，心里的纠结更甚。连不熟悉的同事都看出她情绪不对，这份烦躁，显然藏不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点开了和沈鱼的聊天框，指尖在屏幕上慢慢敲打：
“跟你说件事，有点烦。”
发送之后，她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心脏却跳得更快了。
没过两分钟，手机震动起来。她几乎是立刻拿起来，屏幕上是沈鱼的消息：“怎么了？说来听听，我刚下课，正好摸鱼。”后面还跟了个偷偷看的表情包。
林砚看着那个表情包，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手指继续敲打：
“我妈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要给我介绍对象，让我去相亲，我挺反感的，直接拒绝了。”
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她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在等待一场未知的审判。
沈鱼的回复来得很快：“相亲啊……确实挺烦的，我之前就听到过类似的话，说什么女孩子读太多书会嫁不出去。”
看到这句话，林砚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原来沈鱼真的很懂自己。
“是啊，感觉像被当成商品一样挑选，特别不舒服。”她回复。
“理解理解，”沈鱼发来一个拍拍的表情，“不想去就不去呗，你的人生你自己说了算。反正你这么好，还怕找不到合适的？”
看到“你这么好”三个字，林砚的脸颊微微发烫，心里却掠过一丝微妙的失落。沈鱼的语气很轻松，像在安慰一个普通朋友，没有她想象中（或者说，潜意识里期待的）任何异样。
是自己想多了吗？
她正准备回复，沈鱼的消息又发了过来：“不过话说回来，你妈妈介绍的人，条件应该不差吧？说不定……”
林砚看着那句“说不定”，心里莫名一紧，指尖飞快地敲过去：“我没问，也不想知道，反正不会去见的。”
这次，沈鱼的回复慢了些。
隔了大约三分钟，屏幕上才跳出一行字：“嗯，不想去就别勉强自己，开心最重要。”
语气依旧是温和的，甚至带着点惯常的洒脱，但林砚不知怎的，从那行字里读出了一丝刻意的平静。就像平静的湖面下，藏着看不见的暗流。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沈鱼正坐在补课班的休息区，手指紧紧攥着手机，屏幕都被按得有些发烫。
看到林砚说“相亲”两个字时，她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猛地缩紧了。刚才还觉得有趣的学生涂鸦，此刻看着只觉得刺眼。
“条件应该不差吧？说不定……”那句话发出去之后，她就后悔了。她根本不想知道那个“说不定”后面是什么，甚至有点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句话。
凭什么？凭什么会有别的人来靠近林砚？凭什么林砚要去见那些莫名其妙的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沈鱼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占有欲了？
她和林砚才见过几次面，连朋友都算不上特别亲近，凭什么干涉对方的社交？
可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缠绕着她的呼吸。她想起林砚穿着白衬衫站在商场门口的样子，想起她射箭时认真的侧脸，想起她偷偷看自己时泛红的耳根……那些画面都带着独属于她的印记，怎么能容忍别人窥伺？
她想现在就见到林砚。
想看到她真实的表情，想知道她拒绝相亲时，心里有没有哪怕一丝丝，是因为自己？
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几乎压不住。沈鱼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删删改改好几次，才发出一条消息：
“对了，你下午忙吗？我正好要去你画廊附近的书店买本书，要不要顺便见一面？请你喝杯咖啡。”
发送之后，她盯着屏幕，心脏跳得像要冲出胸腔。
林砚看着这条消息，愣住了。
下午？见一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工作安排，下午确实没什么急事，只是……沈鱼刚才不是还在说“开心最重要”吗？怎么突然提出要见面？
心里的疑惑压过了之前的失落，她回复：“下午还好，不是很忙。大概几点？”
“四点左右可以吗？我买完书就过去找你。”
“可以。”
“好，那到时候见。”
关掉聊天框，林砚看着手机屏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沈鱼的反应，比她想象中平静，却又比她预料中……急切。
这种矛盾的感觉，像投入湖面的另一颗石子，让原本就不平静的水面，更加波澜起伏。
她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见面，会让那些藏在屏幕背后的情绪，彻底无处遁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