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的褶皱

和沈鱼约好下周末去射箭馆的那天起，林砚觉得自己的生活像是被悄悄熨开了一道褶皱，原本平铺直叙的日常里，开始藏着细碎的期待。

画廊的工作依旧是那些——整理画作信息、和艺术家对接、调整展柜的灯光角度。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些曾经觉得枯燥的细节，似乎都沾染上了点不一样的色彩。

比如核对画作尺寸时，她会突然想起沈鱼讲过的三角函数，对着画布的长宽比在心里默默换算角度；比如调试展厅灯光时，看着光线在画布上投下的明暗交界线，会想起沈鱼射箭时被阳光照亮的侧脸，连带着觉得那束光都比平时更柔和些。

负责前台的小雅是个眼尖的姑娘，这天趁午休凑到林砚工位旁，抱着保温杯笑：“砚姐，你这星期是不是有什么好事？每次看手机都在笑，上次整理那幅《秋林》时，居然对着落叶的阴影发呆了十分钟，还以为你被什么灵感击中了呢。”

林砚脸上一热，伸手敲了敲小雅的保温杯：“别胡说，我是在想光影怎么打才好看。”

嘴上反驳着，心里却清楚，那十分钟里，她满脑子都是沈鱼发的射箭馆定位，想象着沈鱼教她拉弓时，手指会不会不经意碰到她的手，就像上次骑车时那样，带着微凉的温度。

这种期待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缠绕在日常的缝隙里。

晚上回到家，她不再是窝在沙发里刷手机，而是会翻出沈鱼推荐的数学科普视频——虽然大部分时候还是看得云里雾里，但听到沈鱼在视频里笑着说“这道题其实就像剥洋葱，一层层解开就好”，会觉得那些跳跃的数字都变得可爱了些。

她开始留意衣柜里的衣服。那件和沈鱼见面时穿的白衬衫被她熨烫平整，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她甚至翻出了压箱底的运动服，对着镜子比划了半天，想着去射箭馆时穿会不会太奇怪，又觉得自己太过刻意，脸颊发烫地塞回了柜子。

某天晚上，沈鱼发来一张照片，是她在射箭馆练习的背影，夕阳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配文：“提前帮你踩过点了，教练说新手用反曲弓比较合适，我已经帮你预约了。”

林砚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手指放大画面，能看到沈鱼扎着的麻花辫垂在背后，发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想象着自己站在沈鱼身边，笨拙地学着拉弓，而沈鱼耐心地在旁边指导，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或许会像她们的头像那样——一个像太阳，一个像被阳光照着的小鹿。

“麻烦你啦。”她回复，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又加上一句，“你穿运动服也很好看。”

沈鱼回了个害羞的表情：“那是，我可是练过的。”后面跟着个得意的小鲤鱼跳，“不过你穿什么都好看，上次那件白衬衫就很适合你。”

看到这句话，林砚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领口，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天商场门口的风，带着夏末最后的温热，和沈鱼身上的皂角香。

工作上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画廊新接了一个青年艺术家联展，负责人让林砚负责其中一个展区的策展方案。以往遇到这种任务，她总会先列出详细的框架，对着画布的风格和主题反复斟酌。但这次，她站在空荡的展厅里，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沈鱼讲题时的样子——条理清晰，却又带着点灵活的跳脱。

“或许可以试试打破常规的排列方式？”她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句话，笔尖顿了顿，又补充道，“像解数学题那样，换个角度看看。”

她开始尝试把色彩反差大的画作放在相邻的位置，让冷色调的静物和暖色调的风景形成碰撞，就像沈鱼说的“数字和公式也需要反差才能出火花”。方案初稿拿给负责人看时，对方惊讶地挑了挑眉：“这个思路不错，比你以前的风格更大胆了些。”

林砚笑了笑，没说话。她知道，这变化里，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周五晚上，沈鱼发来消息：“明天上午十点射箭馆见？我去接你？”

“不用啦，我自己过去就好，”林砚回复，“怕你绕路。”其实是怕见面太早，自己又会紧张得提前半小时就开始整理衣服。

“那我在馆门口等你，”沈鱼说，“记得穿舒服点的衣服和鞋子。”

“好。”

放下手机，林砚打开衣柜，最终还是选了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薄外套。她把明天要带的东西——手机、钥匙、纸巾，一样样放进包里，像是在准备一场重要的仪式。

躺在床上，她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小鹿头像，旁边是沈鱼那个“像太阳”的向日葵头像，忽然觉得这两个头像挨在一起的样子，真的像沈鱼说的那样，有种莫名的和谐。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林砚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再是画展的布局和数字，而是射箭馆里可能出现的场景——沈鱼教她拉弓的耐心，两人都射偏靶时的大笑，或许还会有不小心碰到的指尖，和像上次那样，带着点微热的距离。

期待像一颗泡在温水里的糖，慢慢融化，甜味渗透到每一个角落。

她知道，明天又会是不一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