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两端的余温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卷走了白日里最后一丝燥热。林砚坐在出租车里,车窗落下,看着沈鱼骑上她的绿色小电动车,朝她挥了挥手:“到家了告诉我一声。”
“嗯,你也是。”林砚点点头,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汇入晚高峰的车流,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目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填满了,又带着点说不清的空落。
车窗外的街景缓缓向后移动,路灯晕开一圈圈暖黄的光。她下意识想起下午在书店里,沈鱼眉飞色舞讲着学生趣事的样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沈鱼发来的消息。
“刚骑到路口,风好大,吹得我辫子都散了几根。”后面跟着个龇牙的表情,“今天很开心呀。”
林砚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起来,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很久,才回复:“我也是,很开心。”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她刚把手机揣回口袋,又收到一条新消息。
“对了,”沈鱼发来的文字带着点试探的语气,“你今天用的什么香水?味道很好闻,淡淡的,像……像晒过太阳的床单。”
林砚愣住了。
她今天根本没喷香水。
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衬衫领口,只有洗过的洗衣液味道,是很普通的柑橘调,她用了好几年了。难道是这味道和沈鱼身上的皂角香混在一起,产生了什么奇妙的化学反应?
脸颊微微发烫,她回复:“不是香水,是洗衣液的味道,很便宜的那种。”
“这样啊,”沈鱼回得很快,“那也很好闻。总觉得隐隐约约还能闻到,好像我们还没分开一样。”
最后那句话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林砚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方,半天没落下。原来沈鱼也和她一样,在在意着这些细微的、关于彼此的痕迹。
公交车到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林砚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机屏幕还亮着,沈鱼的消息停留在那句“快到家了吗?”
“快了,拐个弯就到。”她回复。
打开家门,玄关的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线驱散了些许夜晚的凉意。林砚把包随手放在鞋柜上,踢掉鞋子就扑进了沙发里,连外套都没来得及脱。她拿起手机,看到沈鱼发来一张照片——是她那辆电动车,那一串钥匙在路灯下晃悠,背景是她学校宿舍楼下的
“我到啦,刚把车停好。”
林砚笑着回了个“安心了”的表情,起身去倒了杯温水。等她捧着水杯回到沙发上时,沈鱼的消息又过来了。
“说真的,”这次的文字没有加表情,显得格外认真,“见面前我还挺紧张的,怕和网上聊得不一样,怕你觉得我很无趣。”
林砚的心轻轻一揪。
她想起自己出门前对着镜子反复整理衬衫领口的样子,想起在商场门口等待时加速的心跳,原来那份紧张不是她一个人的。
“我也很紧张,”她坦诚地回复,“但见到你之后就不紧张了。你和网上一样,甚至……比我想象中更好。”
比屏幕里更鲜活,更生动,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盛着星光,讲题时的认真和讲趣事时的跳脱,都让她觉得,网上的聊天,远远不够了解眼前这个人。
“真的吗?”沈鱼发来一个惊讶的表情,后面跟着一句,“我觉得你也和我想的不一样。本来以为搞艺术的都会有点距离感,结果你说话很温柔,看人的时候眼睛很亮。”
林砚靠在沙发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冰凉的玻璃和掌心的温度交融,像极了今天和沈鱼相处时的感觉——有初见的拘谨,有靠近时的微热,还有那些说不出口的、悄悄滋生的好感。
“你给我讲数学题的时候,很认真。”林砚敲下这句话,想起沈鱼握着笔的手,想起阳光落在她睫毛上的样子。
“那当然,不能在学生面前丢脸,”沈鱼发了个得意的表情,又补充道,“不过主要是,看你听得认真,我就想讲得更清楚点。”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仿佛能想象出沈鱼说这句话时,嘴角带着笑意的样子。
她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下午在咖啡馆的“数学课”,说到西餐厅里那句“坐对面像审讯”,再到骑车时那短暂却让人心脏乱跳的距离。
沈鱼说:“其实我上车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怕直接抱你会太唐突,但车一晃,我就下意识伸手了。”
林砚看着这句话,脸颊烫得厉害,回复:“我没觉得唐突。”
发送之后,她又觉得这句话太直白,想撤回时,沈鱼已经回了消息:“那就好。”后面跟着个脸红的表情。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城市的喧嚣渐渐沉淀下来,只剩下房间里轻轻的呼吸声和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她们聊到彼此学生时代的糗事,聊到对未来的模糊规划,聊到那些在网上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小心思。
林砚说自己其实不太会社交,画廊的工作让她习惯了和沉默的画布打交道,能和沈鱼聊这么久,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
沈鱼说她以前很怕和陌生人说话,是带了补习班之后,被那些叽叽喳喳的学生磨得脸皮厚了些,“但对着你,好像又变回那个会紧张的小孩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间从八点变成九点,又慢慢走向十二点。林砚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水,才惊觉已经聊了这么久。
“太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吧?”她问。沈鱼每天上完学校的课之后,下午到晚上都要去补习班上班兼职。
“嗯,得早点起,”沈鱼回复,“你也早点睡,明天还要去画廊吧?”
“嗯。”
屏幕两端沉默了几秒,像是都在犹豫着什么。
最后,沈鱼发来一句:“今天真的很开心,林砚。”
这是她第一次在消息里叫她的名字,不是“林同学”,也不是网上那个带着点调侃的昵称,而是清晰的、带着温度的“林砚”。
林砚的心脏轻轻颤了一下,她缓缓敲下自己的回复:“我也是,沈鱼。”
关掉聊天框时,她看着手机屏幕上沈鱼的头像——一朵在太阳下盛开的向日葵,林砚忽然觉得这朵向日葵,好像比初见时盛开的更好看了些。
她把手机放在床头,躺在床上,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属于沈鱼的皂角香,混合着自己衬衫上的柑橘味洗衣液气息。
就像沈鱼说的那样,好像她们还没分开一样。
林砚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坠入了带着余温的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