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 4
接下来的几天,刘耀文的生活被注入了一种新的节奏。脚踝的伤势在喷雾和谨慎对待下逐渐好转,虽然跳舞还有些勉强,但正常行走已无大碍。而更重要的变化是,他与宋亚轩之间,悄然建立的一条无声的、由纸条维系的神秘通道。
那天之后,刘耀文的书包里总会备着几张小巧的便签纸和一支书写流畅的笔。他不再像最初那样急切地、带着些许莽撞地去找宋亚轩,而是选择了更温和、更持久的方式。
他知道宋亚轩常在午休时分,出现在图书馆后排靠窗的那个固定位置,那里光线充足,人也几乎没有。于是,刘耀文也开始在午休时“泡”图书馆。他通常会选择一个与宋亚轩隔着一张空桌子的位置,安静地看书或写作业,并不去打扰。
有时,他会趁着管理员不注意,或者周围同学都昏昏欲睡时,将一张提前写好的纸条,用一本书压着,轻轻推到桌子中间靠近顾言的那一侧。纸条上的内容很简单,有时是一句“今天的云很好看,像棉花糖”,旁边配着简单的云朵简笔画;有时是分享一首偶然读到的小诗里触动他的句子;有时只是报告一下“脚踝好像又好了一点”。而他从不期待会有宋亚轩的回应,自己固执地坚持着给他递小纸条。
而宋亚轩,从最初的视而不见,到后来会抬起眼帘,淡淡地看向那张被推过来的纸条,目光在上面停留几秒,然后再垂下头,继续自己的事情,整个过程安静得像没有发生过。他没有回复,也没有再将纸条推回来。
但刘耀文并不沮丧。他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壁垒,并非坚不可摧。至少,宋亚轩不再因为他递纸条的行为而显露出惊慌或立刻逃离。
转机发生在一个周四的午后。刘耀文照例在图书馆“偶遇”宋亚轩,他今天画的是一张风景速写,窗外一棵梧桐树的枝叶在他笔下栩栩如生。刘耀文看着他用纤细的手指握着炭笔,专注地勾勒着叶脉的纹理,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拿出纸条,这次没有写任何字,只是用笔仔细地、慢慢地,临摹了宋亚轩正在画的那片叶子的形状,虽然笔触稚嫩,但形态依稀可辨。他将这张“画”推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就在刘耀文以为这次也会石沉大海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宋亚轩修长的手指,轻轻将那张画着叶子的纸条抽了过去。他没有看刘耀文,而是低头,在自己的速写本空白处,用更精准、更流畅的线条,重新画了一片同样的叶子,然后,他将这页纸撕下极小的一角,上面正是那片完美的叶子,用指尖轻轻推回了桌子的中线。
刘耀文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几乎是用颤抖的手,将那片小小的纸角捡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夹进自己的课本里。那不仅仅是一片叶子,那是一扇被撬开了一条缝隙的门。
从那天起,他们之间沉默的交流开始变得频繁而自然。刘耀文依旧会分享他看到的趣事、听到的音乐,或者一朵花的形状。而宋亚轩,开始用他擅长的画笔回应——有时是一只蹲在窗台上打盹的猫,有时是刘耀文昨天在纸条上描述的“像草莓冰淇淋”的晚霞。
他们从未交谈,甚至很少直视对方,却在这方寸之间的纸片上,构建了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安静而丰盈的世界,刘耀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然而,现实的冰冷总会适时地侵入这片刚刚建立起来的温暖绿洲。
周五晚上,刘耀文拖着略微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一天的课程和偷偷进行的“纸条交流”让他精神有些亢奋,却也消耗了不少心力。他推开家门,迎面而来的不是饭菜的香气,而是父亲响彻整个屋子的咆哮和母亲尖利刺耳的回骂。
又开始了。
刘耀文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低着头,想快速溜回房间。
刘父:“站住!”刘父的怒火似乎找到了新的宣泄口,“看见你爹妈回来也不知道叫一声?读书读傻了?”
刘耀文:僵在原地,低低地喊了一声:“爸,妈。”
刘母:冷哼一声,视线落在他身上:“下个星期就要期中考试了,这次要是再敢退步,看我怎么收拾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跳那个破舞,能当饭吃吗?”
刘耀文:“我没有耽误学习……”试图辩解,声音微弱。
刘父:“还敢顶嘴?”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杯子哐当作响,“老子花钱供你读书,是让你来顶嘴的?你看看对门老王家儿子,次次年级前二十!你呢?吊儿郎当的样!”
污言秽语和毫无逻辑的指责如同冰雹,夹杂着两人之间尚未平息战火的余烬,一股脑地倾泻在刘耀文身上。他紧紧咬着下唇,不再说话,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在这个家里,他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似乎只是一个笑话,一个可以被随意践踏的借口。
他最终在更加不堪入耳的咒骂声中,逃回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外面父母的争吵声依旧能穿透并不隔音的门板,像魔音灌耳。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能有一个正常的、可以安心说话的家?
为什么他所有的快乐,都像是偷来的,随时可能被夺走?
委屈和愤怒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就在这绝望的黑暗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时候,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书桌一角,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小叠顾言近几日给他的“回信”——那些画着猫咪、云霞、或是奇异小花的纸片。
他伸出手,将它们一张张拿过来,在冰凉的地板上铺开。
那些简洁的线条,温暖的色彩,无声的陪伴……像一点点微弱的星光,在他内心最漆黑的夜空中次第亮起。猫咪慵懒可爱,云霞绚烂自由,小花坚韧顽强。每一张画,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与他所处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安静而美好的空间。
他想起了宋亚轩那双专注于画纸的、清澈的浅褐色眼睛,想起了他接过纸条时,虽然依旧沉默却不再抗拒的手指。
外面的争吵声似乎变得遥远了一些。他深深地、贪婪地注视着那些画,从里面汲取活下去的空气和力量。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抽出一张新的纸条。这一次,他没有画任何东西,也没有分享任何趣事。他只是握着笔,用力地、几乎是倾注了此刻所有的渴望与挣扎,写下了一行字:
刘耀文:“如果我能选择,好想有一个,像你的画里一样安静的世界。”
写完之后,他像是完成了一次竭尽全力的奔跑,虚脱般地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那行字。这不再是一次轻松的分享,而是一次隐秘的、带着疼痛的袒露。
第二天午休,图书馆。当刘耀文依旧在那个熟悉的位置坐下,犹豫着是否要将这张过于沉重的纸条传递出去时,他发现,宋亚轩已经先到了。而且,在他常坐的位置桌面上,用一块干净的橡皮压着一张折好的速写纸。
刘耀文的心微微一颤。他走过去,拿起那张纸。展开。
上面依旧没有文字。
宋亚轩画了一扇窗。窗框线条简洁,窗外的世界,阳光明媚,有舒卷的云,远方的山峦轮廓温柔,近处,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树,树下的草地上,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
而在窗台上,用细细的笔触,画着一个背对画面、坐在窗沿上的小人。小人微微仰着头,在看着窗外那片广阔而宁静的天地。虽然看不到表情,但那姿态,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和一种即将获得自由的轻盈。
刘耀文的目光,久久地凝固在那扇画出来的窗,和那个坐在窗沿的小人身上。窗内的逼仄与窗外的开阔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而那小人向往的姿态,更像是一记无声的闷雷,重重敲在他的心鼓上。
他明白了。
宋亚轩听不见世界的喧嚣,或许,他也正被困在另一个形式的“寂静”牢笼里。他用画笔为自己,也为刘耀文,开了一扇窗。
一股汹涌的热流瞬间冲垮了昨夜积攒的所有委屈与绝望。他紧紧攥着这张薄薄的纸,准确来讲,他攥住的不是纸,而是一把钥匙,一把可能打开两把锁的钥匙。
他抬起头,望向对面依旧在低头画画的少年。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恰好笼罩在宋亚轩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专注的侧脸,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圣洁而强大。
刘耀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股熟悉的窒息感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希望、勇气与坚定信念的沉静力量。
他拿起笔,在那张画着窗户的纸条背面,极其郑重地,写下了一个字:
刘耀文:“好。”
然后,他将这张承载着两个人共同秘密与希望的速写纸,小心地折好,放进了带在身上的笔记本里,
窗外,天高云阔。而他,似乎也找到了那扇可以被推开的窗。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