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会取了

时间在重症监护室外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无声的焦虑和恐惧。

只有医护人员偶尔进出时开关门的轻微响动，才短暂地打破这片死寂，每一次门开，都让门外四个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陆沉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微微佝偻着，目光死死锁住那扇紧闭的门。

他紧握的双拳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虬结。

他没有再踱步，但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仿佛随时会崩断。

白沐笙被推进去前那苍白脆弱的脸，像电影片段一样在他脑中反复播放，每一次都带来剜心般的剧痛。

白慕宸站在他身旁，脸色同样凝重。

他比陆沉年长几岁，经历的风浪更多，此刻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紧抿的嘴唇和眼底深处的慌乱出卖了他。

他时不时抬手看表，又或者拿出手机似乎想联系什么，最终又无力地放下。

妹妹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是他失去母亲后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珍宝，他无法想象再次失去的后果。

陆执紧紧揽着苏念的肩膀，她能感觉到他手臂传来的轻微颤抖。

他既要担心生死未卜的表嫂，又要分神关注身边状态依旧不稳定的妻子，压力巨大。

他不断低声对苏念说着安抚的话，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会没事的，嫂子福大命大，医生肯定有办法的……”

而苏念，她依旧安静地靠在陆执怀里，但身体不再像最初那样剧烈颤抖。

她听着陆执强作镇定却难掩慌乱的低语，看着前方陆沉那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背影，以及白慕宸焦灼却努力克制的侧脸。

一种奇异的平静，在这种极致的压抑氛围中，慢慢在她心底滋生。不是麻木，而是一种……清晰的认知。

她清晰地感受到身边这三个强大的男人此刻的脆弱和无助。

他们习惯了掌控一切，保护他人，但在生死面前，所有人都一样渺小、无力。

她想起了白沐笙。想起她即使病着，也总是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大家，用轻缓的语气说话，仿佛有一种能抚平一切焦躁的力量。嫂子说过：“有时候，安静地陪着，比说什么都有用。”

忽然，苏念轻轻动了一下。她挣脱开陆执的怀抱，在陆执担忧的目光中，慢慢走到走廊角落的饮水机旁，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温水。

然后，她端着那杯水，步伐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地，走到了陆沉面前。

陆沉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世界里，直到那杯水递到眼前，才茫然地抬起猩红的双眼。他看到苏念苍白的脸，和她那双清澈眼眸中，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类似于……支撑？的东西。

“哥，”苏念的声音很轻，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喝水。”

陆沉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眼前的苏念，和他印象中那个需要被小心翼翼呵护、情绪脆弱的女孩判若两人。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空洞和依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试图给予的力量。

白慕宸和陆执也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苏念举着杯子的手很稳，没有退缩。她看着陆沉布满血丝的眼睛，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柔：“喝点水，不然……嫂子会担心。”

“嫂子会担心”这几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陆沉紧绷到极致的心防。

他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疯狂和绝望似乎被强行压下了一丝。他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杯水，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苏念同样冰凉的指尖。

他没有喝，只是紧紧握着那杯水，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实物。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沙哑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苏念没有再多说，只是安静地退回到陆执身边，重新靠进他怀里，仿佛刚才那个主动送上关怀的举动耗尽了她的力气。但她看向重症监护室门的眼神，却比刚才更加专注。

陆执紧紧抱住她，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他的念念，在所有人都濒临崩溃的边缘，竟然……站出来了？用她自己的方式，试图去安抚最痛苦的人？

白慕宸看着苏念，眼神复杂。他第一次在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超越她年龄和经历的坚韧。这份在绝境中生出的温柔，像黑暗里微弱却执着的星火。

后半夜，苏念又默默地去接了一次水，这次递给了不停看表、嘴唇干裂的白慕宸。白慕宸深深看了她一眼，接过水，低声道：“……辛苦了。”

她还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里面习惯性地放着她的保温杯和一些小物件）拿出了一小包未开封的纸巾，悄悄塞到陆执手里。

陆执反应过来，是用来擦汗和……可能忍不住的眼泪。

她没有哭闹，没有崩溃，只是用这些细微无声的行动，固执地维系着一种体面，一种“我们还在，我们陪着”的信号。

她的存在本身，成了一种安静的锚，让三个在痛苦中沉浮的男人，不至于彻底迷失。

天快亮的时候，重症监护室的门再次打开，一位医生走了出来。四个人瞬间围了上去。

“病人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疲惫，“但情况还不稳定，感染很严重，引发了多器官衰竭的前兆，需要在ICU密切观察至少48小时。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消息好坏参半，但至少，还活着，还有希望。

陆沉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一下，被白慕宸扶住。

他用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是压抑了整晚的后怕和暂时松懈的崩溃。

苏念紧紧抓住陆执的手，指甲掐进了他的掌心，但她始终没有移开目光，一直看着医生，认真地听着每一个字。然后，她转过头，看向捂着脸无声痛哭的陆沉，又看向强忍泪水的白慕宸和红着眼圈的陆执。

她忽然非常非常轻地，用一种几乎只有陆执能听到的气音说：“会好的。”

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晨曦微露，透过医院走廊的窗户，洒在四个人身上。

一夜煎熬，每个人都憔悴不堪。但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苏念不再是需要被全然保护的对象，她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以一种谁也没料到的方式，完成了她的蜕变。

她依然会害怕，会脆弱，但她学会了在恐惧中，伸出自己的手。

漫长的守护，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是他们四个人，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