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渐显
宋屹的戏份杀青后,难得清闲了几天。他没出门,窝在家里把那部网大的剧本翻来覆去地看,偶尔对着空气琢磨某个表情该怎么拿捏,沈矜总会用自己的方式回应——让台灯暗一点模拟夜戏氛围,或者吹动窗帘制造点“现场感”。
这天下午,宋屹正趴在沙发上看老电影,手机突然响了,是经纪人打过来的。
“小宋,有个好消息!”经纪人的声音透着难得的兴奋,“之前那个古装剧的男五号,导演说想再给你一次试镜机会,后天上午,你好好准备准备!”
宋屹猛地坐起来,心脏“砰砰”直跳:“真的?可是……我之前试镜不是已经被刷下来了吗?”
那部古装剧制作班底不错,男五号虽不是主角,却是个讨喜的悲情角色,当初他试镜时紧张得忘词,回来懊恼了好几天。
“谁知道呢,”经纪人笑着说,“据说原定的演员临时出了点状况,导演想起你上次试镜虽然紧张,但眼神挺到位的,就给了你这个机会。总之是好事,好好把握!”
挂了电话,宋屹激动得在屋里转了三圈,抓起桌上的剧本就开始背。他知道这机会有多难得,恨不能立刻钻进角色里。
背到一段情绪激烈的台词时,他总觉得差点火候,眉头紧锁地坐在沙发上发呆。
忽然,一股凉意拂过他的脸颊,带着点轻柔的力道,像是在帮他舒展紧蹙的眉头。宋屹愣了愣,抬头看向空气:“你觉得……我哪里不对?”
茶几上的剧本突然自己翻了页,停在角色小传那一页,其中一行字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圈了出来——“他的悲,从不是歇斯底里的哭嚎,是骨缝里渗出来的冷”。
宋屹盯着那句话,豁然开朗。
他之前总想着用夸张的表情和动作来表现悲伤,却忘了这个角色的底色是隐忍。就像……就像沈矜,明明藏着那么多情绪,却只用一片凉意来表达。
“我懂了!”宋屹一拍大腿,重新站起来,再念那句台词时,声音压得很低,眼眶微微泛红,没有嘶吼,却透着一股钻心的疼。
念完,他看向空气,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这样?”
那股凉意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背,像是在称赞。宋屹笑了,心里暖洋洋的,比接到试镜通知时还要高兴。
试镜那天,宋屹特意穿了件素色的衬衫,提前半小时到了剧组。等待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上次那个穿花衬衫的小鲜肉,正被经纪人围着说话,脸色不太好看。
对方也看到了他,眼神阴恻恻地扫过来,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宋屹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挺直了背。他能感觉到,沈矜就在身边,那股凉意比平时浓了些,像在给他打气。
轮到他试镜时,他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间。导演和制片人都在,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宋屹定了定神,开始表演那段他琢磨了很久的戏。他没有刻意煽情,只是站在那里,眼神里的绝望和不甘一点点漫出来,像冷雾笼罩的湖面,平静下藏着汹涌的暗流。
演完之后,房间里静悄悄的。宋屹紧张得手心冒汗,等待着审判。
突然,导演“啪”地拍了下桌子,宋屹的心跟着揪紧。
“好!”导演却笑了,“就是这个感觉!这角色,我定你了!”
宋屹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制片人也点点头:“眼神里有东西,比上次放松多了,看来是下了功夫。”
走出试镜间时,宋屹的腿还有点软。他走到走廊尽头,对着窗外的阳光深深吸了口气,眼眶有点发热。
“沈矜,”他低声说,声音带着哽咽,“我做到了。”
一股凉意轻轻缠上他的肩膀,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宋屹能感觉到那份雀跃,像个孩子终于等到了糖果,藏不住的欢喜顺着凉意渗进他的心里。
回去的路上,宋屹买了只烤鸭,还破天荒地买了一瓶啤酒,想好好庆祝一下。
走到小区楼下,却看到那个小鲜肉和他的助理站在单元门口,像是在等他。
“哟,这不是宋大演员吗?”小鲜肉阴阳怪气地说,“试镜过了?恭喜啊。”
宋屹不想惹事,点点头就要走。
“别急着走啊,”助理拦住他,语气不善,“我们家哥想跟你‘聊聊’。”
宋屹皱起眉:“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聊的。”
“没什么好聊?”小鲜肉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你以为那个男五号为什么会轮到你?告诉你,原定的演员是被我弄走的,现在我不高兴了,你觉得你还能坐稳这个位置?”
宋屹攥紧了手里的烤鸭,脸色发白:“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小鲜肉拍了拍他的脸,语气轻蔑,“识相点,自己去跟导演说你不想演了,不然……有你好受的。”
说完,他带着助理扬长而去。
宋屹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对方说得出做得到,娱乐圈就是这样,没权没势,随时可能被踩进泥里。
他慢慢走上楼,打开门,屋里的暖灯也驱散不了心里的寒意。他把烤鸭扔在桌上,没心思吃了,坐在沙发上发呆。
那股熟悉的凉意围了上来,带着点担忧。
“他说的是真的,”宋屹声音发闷,“我可能……又要失去这个机会了。”
凉意顿了顿,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像结了冰的刀子。宋屹能感觉到那份强烈的怒意,比上次在剧组时还要汹涌。
“别冲动,”他赶紧说,“我知道你想帮我,但……算了吧,也许我本来就不该抱有希望。”
他不想沈矜因为他惹上麻烦,哪怕对方是个鬼魂,他也怕那些阴暗的手段会牵连到他。
可那股凉意却没听他的,猛地冲向门口,紧接着,楼下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伴随着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宋屹心里咯噔一下,跑到窗边往下看——那个小鲜肉不知怎么回事,掉进了楼下的花坛里,旁边倒着一个破碎的花盆,泥土撒了一地,他的助理正手忙脚乱地拉他。
而花坛边的地面上,隐约结着一层薄冰,在阳光下闪着光。
宋屹看着那层冰,又看向门口的方向,喉咙发紧。
他知道,那是沈矜做的。这个总是用一片凉意来表达情绪的鬼魂,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带刺的一面。
屋里的凉意慢慢回来,落在他的手背上,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在问他“这样可以吗”。
宋屹看着那片空荡荡的地方,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了那股凉意。
“谢谢,”他低声说,眼眶泛红,“但下次……别这样了。”
他不想沈矜为了他,变得不像自己。
那股凉意顿了顿,然后轻轻回蹭了蹭他的手心,像是在答应。
那天晚上,宋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背对着他,望着远处的高楼。
他想走过去,却怎么也靠近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影,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心疼。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宋屹摸了摸眼角,有点湿润。他走到客厅,看到餐桌上摆着一盘切好的烤鸭,旁边还有一杯温好的牛奶。
那股熟悉的凉意正安静地待在旁边,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宋屹笑了笑,坐下来拿起筷子。他知道,不管未来有多少麻烦,至少现在,他不是一个人在面对。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沈矜正望着他的侧脸,透明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他开始想,是不是该让宋屹看看他了。
哪怕,是以鬼魂的模样。
宋屹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镜中映出他略显苍白的脸。昨晚那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还没散去,指尖似乎还残留着触碰那层薄冰时的凉意。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份莫名的牵挂压下去——沈矜是鬼,他是人,本就该隔着阴阳两界,不该有过多牵扯。
刚走出楼道,就撞见隔壁的张阿姨拎着菜篮回来,看到他便笑着招呼:“小屹,听说你试镜过了?真是好本事!”
宋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说昨天那个配角试镜,含糊着应了声“还没定”,心里却咯噔一下。他没跟任何人提过试镜的事,张阿姨怎么会知道?
正疑惑着,手机响了,是副导演的电话,语气带着几分歉意:“宋屹啊,那个角色……投资方塞了人进来,你这边只能抱歉了。”
挂了电话,宋屹站在原地,指尖冰凉。又是这样。他捏了捏拳头,转身想回家,却看到沈矜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晨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身上,竟显出几分透明的质感。
“你都看到了?”宋屹声音发闷。
沈矜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两步,指尖轻轻拂过他的手背。那凉意不再刺骨,反而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宋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忽然想起昨晚那个梦——梦里沈矜站在悬崖边,他想拉,却怎么也够不着。
“别生气。”沈矜的声音很轻,像风拂过水面,“还有机会。”
宋屹别过脸,喉结动了动:“你懂什么。”话虽硬,心里那点火气却莫名消了。他转身往回走,没再赶沈矜走。
午后,宋屹接到经纪人的消息,说有个古装剧的男三号试镜,让他立刻过去。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没注意到身后的窗帘轻轻晃了晃,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试镜室外,宋屹看到了早上那个抢了他角色的男演员,正被一群人围着说笑。对方也看到了他,挑衅地扬了扬下巴。宋屹攥紧剧本,深吸一口气——这次不能再输了。
轮到他时,他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口,就看到那男演员的助理偷偷往他脚边扔了个香蕉皮。宋屹心里一紧,眼看就要踩上去,脚踝却被一股力量轻轻一拉,险险稳住身形。
他余光瞥见墙角的阴影里,沈矜正站在那里,眼神冷得像冰。
那场试镜,宋屹超常发挥。导演拍着他的肩膀说“就是你了”时,他下意识看向墙角,那里空空荡荡,只有一缕凉意悄然掠过颈侧。
回去的路上,宋屹买了两串糖葫芦,站在巷口等了很久。沈矜出现时,他把一串递过去:“给你的。”
沈矜愣了愣,指尖碰到糖葫芦的竹签,竟带起一点细碎的冰晶。宋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嘴角沾了点糖渣,忽然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晚风渐起,宋屹看着沈矜透明的侧脸,轻声问:“你到底……为什么总跟着我?”
沈矜抬眸,眸中映着巷口的灯火,轻轻说了句:“因为……你眼里有光。”
宋屹的心猛地一跳,别过脸,耳尖却悄悄红了。他没看到,沈矜望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像是藏着什么没说出口的秘密。而不远处的路灯下,一个模糊的黑影正盯着他们,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竟和宋屹有七分相似。
宋屹攥着那串没被碰过的糖葫芦,指尖被糖衣粘得发黏。沈矜那句“你眼里有光”像颗石子,在他心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连带着巷口的晚风都染上点甜意。
“光什么光,”他别过脸,故意粗声粗气地说,“再不走糖葫芦都化了。”
沈矜没说话,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侧。那股凉意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偶尔会轻轻蹭过他的手背,像在确认什么。宋屹偷偷瞥了一眼,只能看到空气里隐约浮动的微光,那是沈矜魂魄显形时最淡的痕迹。
回到家,宋屹把糖葫芦插在玻璃杯里,摆在茶几最显眼的位置。沈矜的那串已经化得差不多了,糖汁顺着竹签往下滴,在桌面上积出小小的黏痕。
“看来鬼魂真的吃不了东西。”宋屹摸着下巴嘀咕,心里却有点说不清的失落。他其实挺想看看沈矜吃甜的东西时,会不会露出更生动的表情。
沈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客厅的落地灯突然暗了暗,又亮了亮,像是在笨拙地转移话题。宋屹被逗笑了,走过去打开剧本:“别闹,我得琢磨琢磨明天的戏。”
他这次拿到的男三号是个隐忍的谋士,台词不多,却句句藏着机锋。有一场戏是角色发现挚友背叛,表面不动声色,眼底却要翻涌着惊涛骇浪。宋屹对着镜子练了好几遍,总觉得差点意思。
“你说,”他忽然转头问沈矜,“要是你发现一直信的人骗了你,会是什么感觉?”
沈矜沉默了很久,久到宋屹以为他不会回答,才感觉到一股极淡的凉意落在他的眉骨上,带着点说不清的沉重,像压着一场未散的雨。
宋屹心里一动。他想起报纸上那句“现场疑点重重”,忽然意识到,沈矜的死恐怕不是意外那么简单。
“你……”他想问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每个人都有秘密,鬼魂大概也一样。他不该追问的。
沈矜却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欲言又止,那股凉意慢慢滑下来,停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说“没关系”。
第二天进组拍戏,宋屹状态极好。导演夸他眼神里有戏,连带着对他的态度都温和了不少。午休时,他坐在角落啃面包,忽然看到道具组的人在议论什么,声音压得很低。
“……听说了吗?昨天那个抢角色的男演员,早上被发现摔在酒店楼梯口,腿折了。”
“真的假的?怎么这么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得罪了什么人……”
宋屹咬面包的动作顿住了。他猛地看向身边,沈矜就站在阴影里,侧脸冷得像覆着层薄霜。
“是你做的?”宋屹压低声音问,心跳有点快。
沈矜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那股凉意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护短——像是在说,欺负你的人,就该受点教训。
宋屹心里又急又乱。他知道对方活该,可沈矜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鬼魂干预阳间的事,总会付出代价的吧?
“以后不许这样了。”他板起脸,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强硬,“我的事,我自己能解决。”
沈矜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眼底的寒意慢慢褪去,染上点委屈。那股凉意轻轻缠上他的手腕,像在撒娇似的晃了晃。
宋屹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没脾气,叹了口气:“我不是怪你,只是……怕你出事。”
他不知道鬼魂会遇到什么危险,但他潜意识里觉得,沈矜这样干净的魂魄,不该被那些阴暗的事沾染。
沈矜似乎听懂了,凉意慢慢收了回去,只是安静地待在他身边,像个被训诫后乖乖认错的孩子。
傍晚收工,宋屹刚走出片场,就被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拦住了。对方递过来一张名片,声音低沉:“宋先生,我是沈矜的朋友,想跟你聊聊他的事。”
宋屹捏着那张名片,指尖猛地收紧。沈矜的朋友?
他抬头看向男人,对方墨镜后的眼神看不透情绪。而他身边的沈矜,那股凉意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像蓄势待发的箭,牢牢锁定了那个男人。
“我不认识你。”宋屹把名片还回去,语气警惕。
男人却没接,只是笑了笑:“你认识沈矜就够了。他半年前的‘意外’,恐怕不是意外。”
宋屹的心脏猛地一缩。
男人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有人不想让他活下来,现在,大概也不想让你好过。”
说完,他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宋屹站在原地,浑身发冷。他看向身边的沈矜,对方的身影比刚才透明了许多,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结了层薄冰。
原来,沈矜守着的不只是报恩的执念,还有一场没说出口的冤屈。
而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又到底是谁?
晚风吹过,带着片场的尘土气息。宋屹攥紧了拳头,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和沈矜的牵连,早已不是一碗热粥、一次守护那么简单。他们像被卷入了同一场漩涡,想躲,恐怕都躲不掉了。
“别怕。”他听到自己说,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不管是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身边的凉意猛地一颤,然后,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包裹了他——那不是物理上的温度,而是从魂魄深处渗出来的、带着无尽感激的热意。
沈矜看着他,透明的眼底第一次有了泪光。原来被人说“一起面对”,是这样的感觉。
比独自游荡在黑暗里,要暖得多。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下来。宋屹骑着电动车,沈矜的凉意紧紧贴着他的后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急切,像怕他被什么东西卷走。
到了楼下,宋屹没立刻上去,而是停在路灯下,抬头看向自家窗户。那扇亮着暖灯的窗,此刻竟让他觉得有些不安——那个自称沈矜朋友的男人,那句“有人不想让你好过”,像根刺扎在心里。
“他说的是真的吗?”宋屹轻声问,声音被晚风撕得有些碎。
沈矜的凉意顿了顿,然后轻轻点了点他的后背,算是承认。
宋屹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早就觉得沈矜的死不对劲,却没敢深想。现在被人捅破,才发现那份隐约的不安,早已在心里盘根错节。
“是谁?”他追问,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沈矜却没回应。那股凉意变得滞涩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说不出,也化不开。宋屹能感觉到他的挣扎,像困在蛛网上的蝶,越动,缠得越紧。
“不想说就不说。”宋屹叹了口气,调转车头,“但我得弄清楚。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个地方。”
他要去找那个男人。刚才慌乱中没看清对方走的方向,但他记得那张名片上的名字——周明宇,一家私家侦探社的负责人。
沈矜的凉意瞬间缠了上来,带着强烈的反对,像条紧绷的弦,几乎要断。
“我不会有事的。”宋屹拍拍那股凉意,试图安抚,“我只是去问问情况,你总不能一直瞒着我,对不对?”
凉意挣扎了很久,才慢慢松了些,却始终没离开他的手腕,像根无形的线,一头系着他,一头牵着沈矜的担忧。
私家侦探社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宋屹推开门时,周明宇正坐在 desk 后翻文件,看到他来,并不意外。
“你果然会来。”周明宇推了推墨镜,“沈矜呢?没跟你一起来?”
宋屹皱眉:“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查清沈矜的死因。”周明宇把一叠照片推过来,“他是我大学学长,也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干净的人。半年前他负责的地标项目突然爆出‘偷工减料’的丑闻,紧接着就‘坠楼’了,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照片上是沈矜生前的样子,穿着白衬衫站在工地前,笑得干净又温和,和现在这缕带着寒意的魂魄判若两人。另一张是事故现场的照片,警戒线围着高楼,地上盖着白布,看得宋屹心里发紧。
“丑闻是假的。”周明宇的声音冷下来,“他发现了合作方挪用公款、用劣质材料的证据,想举报,结果……”
宋屹捏着照片的指尖在发抖。他想起沈矜偶尔流露的沉重,想起他对恶意的敏锐,原来都是因为这些。
“合作方是谁?”
“盛远集团的老总,赵立东。”周明宇说出这个名字时,咬牙切齿,“在业内一手遮天,沈矜的死,十有八九和他有关。”
宋屹的心沉了下去。盛远集团,他听说过,是圈内不少大制作的投资方,势力大得惊人。那个抢他角色的男演员,背后就有盛远的影子。
难怪……难怪总有人针对他。不是因为他挡了谁的路,而是因为他身边站着沈矜。
“赵立东为什么要针对我?”宋屹的声音有点发飘。
“大概是怕沈矜借你的手翻案吧。”周明宇叹了口气,“沈矜的魂魄离不开你太远,赵立东查不到他的踪迹,只能从你身上下手,逼他出来。”
宋屹猛地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沈矜就站在那里,身影透明得几乎要消失,那股凉意里裹着浓浓的自责,像要把自己溺毙。
原来那些针对,那些暗算,都是因他而起。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宋屹站起身,把照片收进兜里,“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走出侦探社,巷子里的风更冷了。宋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家走。沈矜的凉意一直跟着他,小心翼翼地,不敢靠近。
快到小区时,宋屹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那缕透明的魂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沈矜没动。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守着我,不让我卷进来,就能自己扛过去?”宋屹的声音有点哑,“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现在已经卷进来了?”
他上前一步,几乎要撞上沈矜的魂魄,眼眶泛红:“沈矜,你把我当什么了?需要时护着,不需要时瞒着?我告诉你,晚了!从你给我煮第一碗粥开始,从你替我挡那根木棍开始,我们就绑在一起了!”
沈矜的魂魄剧烈地颤抖起来,透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清晰的痛苦。他想后退,却被宋屹牢牢“锁”住了目光。
“那个赵立东,我帮你一起查。”宋屹的声音坚定得像块石头,“你的冤屈,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股凉意猛地涌上来,紧紧抱住了他。宋屹能感觉到那份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情绪,有感激,有后怕,还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这一次,他没有躲开。
他抬手,轻轻环住了那缕凉意,像是抱住了一个失而复得的珍宝。
“别怕,”他轻声说,“这次换我护着你。”
巷口的路灯闪了闪,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个是人,一个是鬼,却在这一刻,成了彼此唯一的铠甲。
而远处的高楼里,赵立东看着监控里相拥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有点意思。”他端起茶杯,“那就让他们……再近一点。”
宋屹一夜没睡。
他把周明宇给的照片摊在桌上,一张张看过去。沈矜站在他身边,那股凉意带着小心翼翼的克制,像是怕惊扰了他。宋屹没说话,只是在看到沈矜生前站在工地蓝图前的照片时,指尖轻轻顿了顿——照片里的人眼里有光,和他偶尔从那片凉意里捕捉到的温柔,隐隐重合。
“赵立东的公司,最近在拍一部年代剧,对吧?”宋屹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沈矜的凉意顿了顿,然后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
宋屹拿出手机,翻出经纪人昨天发的消息——那部年代剧正在找一个配角,戏份不多,但能接触到剧组核心人员。他当时没在意,现在却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
“我要去试镜这个角色。”他抬头看向沈矜,眼神亮得惊人,“想接近赵立东,总得先混进他的圈子里。”
沈矜的凉意瞬间变得急促,像是在反对。那股熟悉的紧张感缠上宋屹的手腕,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硬——他怕,怕宋屹走进那个漩涡,怕赵立东的手段会伤到他。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宋屹反手握住那缕凉意,尽管什么都抓不住,却像是握住了彼此的决心,“但我们不能一直躲着。他能查到我一次,就能查到第二次。与其等着被他找上门,不如我们主动点。”
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了些:“而且,不是还有你吗?”
这句话像一颗定心丸,让沈矜的凉意慢慢平复下来。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宋屹以为他还在犹豫,才感觉到那股凉意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像是妥协,也像是承诺。
试镜很顺利。或许是宋屹身上那股“破釜沉舟”的劲儿打动了导演,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拿到了角色。进组那天,宋屹特意穿了件深色外套,把沈矜的凉意藏在袖口——他不知道这算不算自欺欺人,但总觉得这样能让彼此都安心些。
剧组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盛远集团是主要投资方,赵立东的侄子赵凯挂着“制片人”的头衔,在组里横行霸道。宋屹刚进组就被他盯上了,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听说你就是那个抢了王哥角色的演员?”赵凯叼着烟,往宋屹面前吐了个烟圈,“能耐不小啊。”
宋屹没接话,低头整理着自己的剧本。他能感觉到袖口的凉意瞬间凝住,像一块冰。
“怎么不说话?”赵凯得寸进尺,伸手就要拍宋屹的脸,“跟你说话呢,聋……”
他的手还没碰到宋屹,就突然“哎哟”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绊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烟卷烫在了手背上,疼得他嗷嗷叫。
周围的人都愣住了。宋屹低头看着地上的赵凯,袖口的凉意微微发颤,带着点压抑的怒意。
“赵制片,没事吧?”宋屹弯腰,语气平淡,“地上滑,走路得小心点。”
赵凯气得脸都红了,爬起来就要发作,却被旁边的副导演拉住了:“赵制片,导演叫您过去看布景呢。”
赵凯狠狠瞪了宋屹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宋屹直起身,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他看向四周,阳光正好,没人注意到刚才那瞬间的异常。只有他知道,沈矜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那股凉意里带着后怕,像刚从一场恶战里退出来。
“别跟他硬碰硬。”宋屹趁着没人,低声对袖口说,“我们的目的不是惹他。”
凉意轻轻晃了晃,像是在答应,却又带着点不服气的执拗。
接下来的几天,宋屹一边拍戏,一边悄悄留意剧组里的动静。赵凯果然没放过他,不是让他跑龙套当背景板,就是故意刁难他改台词,甚至在他的戏服里塞过小虫子。
每次都被沈矜不动声色地化解了——虫子刚爬出来就被一阵风吹到了窗外,改的台词总会“意外”丢失,连跑龙套的角色都因为“临时调整”被换掉。
宋屹看得心里又暖又急。他知道沈矜在护着他,可这样一次次消耗自己的力量,对一个魂魄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他发现沈矜的身影越来越透明了,尤其是在帮他挡过几次麻烦后,那股凉意都淡了些。
“这样下去不行。”晚上收工后,宋屹坐在床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说,“你得省着点力气。”
沈矜的凉意落在他的肩上,轻轻蹭了蹭,像是在说“没事”。
宋屹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平安符——是他今天路过寺庙时求的,虽然知道对鬼魂可能没用,却还是想做点什么。
“给你。”他把平安符放在桌上,“就算没用,看着也安心点。”
那股凉意围着平安符转了转,然后,平安符突然轻轻飘了起来,落在宋屹的枕头边,像是在说“该你用”。
宋屹笑了,把平安符塞回他手里:“我一个大男人,哪用得着这个。你拿着,就当……就当是我给你的护身符。”
沈矜没再推拒。平安符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被一层淡淡的凉意包裹着,像是有了温度。
就在这时,宋屹的手机响了,是周明宇打来的。
“赵立东明天会来剧组视察。”周明宇的声音压得很低,“他手里有份沈矜当年留下的证据备份,据说是用加密U盘存的,就放在他的公文包里。”
宋屹的心跳瞬间快了起来:“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看向沈矜,眼神里带着决心:“明天,我们可能要冒险了。”
沈矜的凉意轻轻落在他的手背上,像是在说“我陪你”。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桌上的平安符上,也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一个为了查明真相,一个为了护住彼此,这场人与鬼的约定,注定要在明天,迎来最关键的一战。
而他们都没注意到,门外的走廊里,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刚才宋屹打电话的画面。